第二百一十章 下效

相比於武昌以及漢口,東瀕長江,北依漢水的漢陽,無疑稍顯“偏遠”,甚至還顯得有些落後,不過只是區區小城罷了,雖說鸚鵡洲一帶,歷來是長江中遊商船集散的地方,可隨著漢口的舉起,加之武昌近在咫尺,卻早已沒落。

在去年粵匪攻城,遭受兵災之後,這漢陽幾乎淪為一座廢城,不過,隨著兵火的散去,城市亦慢慢的隨之復蘇,雖說恢復的速度遠無法同武昌相比,可卻已經顯出了幾分生氣來。相比於城內,其城外反倒更顯繁華。

尤其是那位於漢陽城北大別山下,左鄰東月湖、右鄰晴川閣,北接漢江、右接長江,長千丈、寬八百余丈漢陽槍炮廠,更是恒古所未有之大工廠。

能於漢陽城北建以這般大工廠,得虧了當初長毛撤離時,盡焚其城,盡掠其民,這城北幾被燒成一片赤地,亦正因如此,督府才得已於此建立工廠,而無須征以民地、民房,實際上這武昌也好、漢陽也罷、漢口亦可,皆曾為粵匪焚盡,這亦使得督府得以於此辦立工廠,如那武昌城下繅絲廠,船廠,皆得益於此。而三城能如此之快顯出生氣過來,亦得益於工廠的興辦。

在那濃霧中,工廠的煙囪噴吐著煤煙,此時再也無人指著那煙囪言道“大好天地盡為鬼蜮”,言道著其壞以風水,畢竟這些工廠皆是官辦工廠,縱是有人試圖以風水說水,亦要先掂量一下腦袋,畢竟這些工廠皆是機器工廠。

此時這位於漢陽城北的槍炮廠,與其說是工廠,倒不如說是一個相當有規模的建築工地,足有上千個衣衫破舊的工匠似蟻群般散落在工地四處,緊張有序地忙碌著。盡管此時從美國購買的用於制造槍炮的機器尚未運進,可這裏卻依然有幾座廠房已經投入使用。

高達六七丈的磚砌的煙囪噴吐著煙煙,車間內的蒸汽機轟鳴著,在車間盡頭,一根皮帶將天軸與地軸連接著,在蒸汽機的帶動下,天軸將動力傳至附近的廠房之中,廠房裏,數十台各種各樣的機器轟鳴著,這些機器大都是二手的機器,皆是購自香港以至印度,在從英國、美國定造的機器未運抵之前,工廠只能使用這些二手機器。甚至在武昌的幾間工廠還使用著手搖機器。

機器轟鳴著,工人們在機床上切削著熟鐵工件時,突然,車間裏傳一聲音狼哭鬼嚎般的慘叫聲。

“啊——”

這一聲慘叫之後,只讓正在幹活的工人無不是為之一驚。緊接著,有人發瘋地喊道:

“停機!快停機!出事了!”

作為車間班長的楊老五,一聽到出事了,便一邊跑一邊大喊著:

“快停車!停車!”

車間外控制傳動的機工一聽,立即扳下把手,脫離了天軸與地軸之間的聯系。

機器停了,車間裏頓時死一樣寂靜。

楊老五跑下機台處大聲喊道: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一個工人連忙說道:

“梁師傅出事了!”

工人的話讓楊老五的心底一驚,慌忙朝機器後面跑去。待到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機器旁邊,定睛一看,他愣住了。只見他的師兄梁立邦跪在機器旁,他的一只手裹著破布被卡在傳動帶之間,慘白的臉上濺得血跡斑斑,豆大的汗珠和著血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楊老五慌忙地蹲下來問道:

“你怎麽搞的!咋著把手卷到這吃人的老虎裏頭!”

吃人的老虎!

說的就是這機器,打從幾個月前,開始用起這機器,前後便有四五個人的手被機器卷了進。

痛的渾身顫抖的梁立邦一邊吃著痛一邊大罵著:

“他媽的,我剛過換件來著,誰曾想這腰上的布腰帶讓皮帶粘著了,我伸手想攔沒攔住啊……”

此時他整個人痛得嘴裏直抽涼氣,可嘴上卻大喊著。

“老五啊,老五啊,救救我這只手,我不能沒有手啊。”

沒有手可就全完了!

只是看一眼,看到那皮帶與軸間平著的血肉、骨渣等物,楊老五的心便猛的一沉——這手看樣子是保不住了!

手自然是保不住了!

在機器再一次開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對於工人們來說,縱是那機器是吃人的老虎,為了生計他們亦只能繼續忙活下去。

而在這幾日一直在工廠內督辦工廠建設的陳端,盯著眼前的那一片血淋淋破布,眉頭卻皺成了一團兒。

“手保不住了?”

“看樣子是保不住了,骨頭都碎成渣兒了,縱是送到武昌的醫院裏,恐怕也保不住!”

搖搖頭劉濤無奈的苦笑道,從買辦轉作工廠的經理,這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但像眼前這種事情卻不是他所願意適應的。畢竟對於工人來說,那一只手便是一家數口人的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