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決裂(第2/2頁)

相比於其它人,經歷過十幾年前浙江之戰的郭嵩燾曾親眼目睹浙江海防之失,一向為“華夏”所看不起的“島夷”的船堅炮利,給他留下深刻印象。而現在武昌的堅船炮利,在他看來更是非人所能敵,在張石卿等人紛紛歸順義軍的消息傳到耳中時,他亦深受震動,甚至聯系江寧的粵匪,認定這便是大清國氣數將盡的表現。

在大清國氣數將盡之時又當如何?

或是自立養以實力,待他日逐鹿天下,或是歸順他人,而相比於江寧粵匪,這武昌義軍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也正因如此,他似乎明白了張石卿等人的選擇。

“雲仙以為這武昌賊逆便是天下民心所向!”

直視郭嵩燾,曾國藩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滿。

“非是嵩燾以為武昌為天下民心所向,而是這天下人心將往何處!”

郭嵩燾並沒有回答曾國藩的問題,而是同其玩起了繞口令來,在曾國藩詫異時又聽他說道。

“今日如封疆大吏張石卿者降於武昌,如左胡才名譽滿湖廣者亦投效於其,消息傳出,湖廣焉不為之震動,屆時這湖廣之賢才又豈會甘於雌伏於野,如此,這湖廣之民心自然歸於武昌,歸於漢軍!”

郭嵩燾的話似雷鳴般的在曾國藩的耳中震動著,莫說是其它人,縱是自家的親弟弟在聽到如張石卿者業已降漢,亦也心思難靜,以為這天下氣數變化已顯,更何況是那些雌伏於野的賢才?

若是當真如此,那湖廣的民心豈不就歸於武昌,離其得到這天下的民心還有多遠?相比於朝廷,武昌者,漢人也,相比於江寧,武昌者,不信邪教,守以聖教。此消彼漲之下,天下士民之心盡歸之時,不正是大清國氣數全盡之日?

內心恐懼著,曾國藩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不敢再往下繼續想下去,因為他非常清楚,再往後會發生什麽,到那時,這大清國……

可皇上待我曾國藩恩重如山,我又焉能……

“雲仙,可記得,我於家中守制時,正是雲仙你往家中遊說我,我方才出山!”

此時曾國藩顯得極為平靜,他凝視著洞庭湖,道出了往昔之事。

“他日,若是知曉今時之困,雲仙你會勸我出山嗎?”

“這……”

當時郭嵩燾之所以勸其出山卻是事出有因,見其重提昨日舊事,便出言解釋道。

“那粵匪者雖以民族大義爭取民心,可其所依靠者拜上帝會,所崇拜者天父天兄;信耶穌異教,迷《新約》邪書;所過之處,毀孔聖牌位,焚士子學宮,與我中華數千年文明為敵,已激起天怒人怨。凡我孔孟之徒、斯文之輩,莫不切齒痛恨。就連鄉村愚民、販夫走卒,亦不能容其砸菩薩神靈、關帝嶽王像之暴行。我等以捍衛名教的旗幟,必定得天下民心。天下人都必歸我勤王之師,粵匪自然不能長久嗎?但現在,天下之勢難測,自需謹慎從之!”

一句天下之勢難測卻道出了郭嵩燾內心的真實想法,盡管他覺得天下之勢可能歸於武昌,卻又不敢那般肯定,但這種事情實需擔負太多的風險。

而曾國藩在聽到他這麽話時,亦是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看著郭嵩燾好一會之後他眼中的光芒更是一閃而過,對其說道。

“雲仙看來你是已然做好決定了?”

“那滌生你……哎!”

面對曾國藩的問題,郭嵩燾先是點點頭,而後看著他卻又是一聲長嘆。

看著這兩位,曾國葆卻是一頭霧水,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兩位兄長在這裏打著什麽啞迷,但是他卻能感覺到大哥的心情變化,就在他不知所以然的時候,卻見大哥立於墻邊背手,似乎是在看著洞庭,似又有所悟一般。

“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雲仙,此番你我一別,以後還請多多珍重!”

一首短詩表明了心志的曾國藩並沒有回頭看郭嵩燾,而郭嵩燾則對其長鞠躬道。

“滌生,自此之後,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