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何為天命

馬車沿著官道緩緩而行,因為官道年久失修的關系,所以顯得有些顛簸,對於車上的乘客來說,這種緩行卻減輕了傷口處的痛苦。傷口處的痛楚或許可以隨著傷勢的緩解而減輕,但是心底的郁結,卻不是隨時都可以化解的。

在過去的四天之中,從堂堂朝廷道員變成了階下之囚的胡林翼,內心卻是郁郁寡歡,盡管在一定程度上他再也不用尾隨自己從貴州一路來到湖北的千多名練勇擔心,更不需要為自己的前途,將來而擔心,同樣也不需要為湖南老家的未來擔心。

雖然現在身為階下囚,這些問題可以不去考慮了,但是,現在擺在胡林翼面前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何以像君父交代。

在這一路上他想到了吳文容的死,曾幾何時他曾經沒怨過這位前湖廣總督的自殺,但是現在看來,死似乎是最簡單不過的選擇。

一死了之!

可胡林翼卻有那麽一些不甘,他不甘心就這麽死去,他還與成就一番事業,對於滿懷抱負的他來說,死是最後的選擇。

也許可以在路上趁機逃走!

在過去的幾天之中,胡林翼一直在尋找著逃走的機會,可他卻發現這些人看管極嚴,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機會。

就這樣馬車緩步前行,經過幾天的跋山涉水之後終於來到了襄陽碼頭,在這裏胡林翼換上了一艘江船。

換上水路之後,速度比以往更快了,船順江而下,速度遠非馬車想能相比,不過短短兩日功夫,船便抵達了武昌,在看到武昌城墻的瞬間,胡林翼便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哎……”

在下船之前,胡林翼發出了一聲嘆息,此時他的外傷大都已經恢復,但身形卻顯得有些虛弱,以至於在下跳板時,腳步有些輕浮。

“老爺,您小心!”

跟在他身邊的家仆胡七,連忙一把攙扶住,然後又輕勸說道。

“老爺您寬心,這勝敗乃是兵家常事……”

就在這時碼頭上卻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

“潤芝兄,你讓我好等啊!”

咦?難道在武昌還有自己的熟人,擡起頭來順的聲音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面色白凈的相貌周正的少年。這人身上穿的衣服,既不是長袍也不是馬褂。而是與那些義軍身上的衣服款樣相似的衣服,只不過面料不同。誰說樣式古怪,可看起來,卻又很周整,使得他整個人顯得更為精神。

對於識人能力頗高,記性極佳的胡林翼來說,不過只是瞬間,他便知道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甚至從未曾見過。

此人是誰?

疑惑中胡林翼注意到碼頭周圍全是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這少年顯然不是普通人!

“我是朱宜鋒!”

看到胡林翼面上流露出的疑惑,朱宜鋒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啊……你便是那朱逆……”

話到嘴邊,和麟議便有些後悔了,這不是指著和尚喊禿驢嗎?

不過這人委實也太過年輕了,就是這人手下執掌著10萬大軍,在短短數月內,幾乎進站了整個湖北?

是了,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打敗了自己。

準確的來說,只是他手下的幾百兵丁打敗了自己。

這種無力之感,此時在面對他的時候,反倒是更為強烈了,以至於胡林翼最後苦笑道。

“胡某,不過是敗軍之將,豈敢勞駕大都督在此久候。”

在這一瞬間胡林翼反倒有些真正的解脫了,而不像先前那般郁郁寡歡。

敗了,便是敗了。

至少眼前這人並沒有趁機羞辱自己,想來敗於其手,並沒有辱沒自己。

“潤芝兄,勝敗乃兵家常事,又何須耿耿於懷?在此潤芝兄,他日之敗,實是非戰之罪,而是天意如此!”

這是第一次,朱宜鋒親自前來遊說他人,雖然在剛一開始時,他曾對胡林翼起了殺機,但這種殺意,多的是因為胡林翼的才能,擔心這個人為清廷所用,進而威脅到自己。

可是最終他還是決定再努力一次,以遊說胡林翼歸降自己,畢竟自己的身邊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才。

“天意?”

胡林翼詫異的看著朱宜鋒,似乎不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

“沒錯,正是天意!”

朱宜鋒點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

“哦?那看來以朱大都督之見,大都督是系天命之人了!”

何為天意?

在胡林翼看來無非也就是天命,既然對方提到了天意,那也就由不得他,此時用略帶嘲諷之意的話語,與其辯一辯這天意了!

古往今來,有多少起事之人,都自以為自己身系天命,可最後不過只是一場黃粱美夢罷了。在他看來,所謂的天命所系,不過只是鄉間愚夫糊弄世人之言罷了,全不可當真,這人看來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