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雇員

天上彤雲密布,陰沉沉的,風呼啦啦的鼓著帆,為了應對那勁風,那帆只張了一半,雖是如此,作為以快捷而著稱的飛剪船“特普號”在長江上仍保持著十三四節的高速,若全帆的話,其航速至少可以達到十八九節。

不過在江上,十三四節的高速,委實太高,若是舵手稍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撞上江岸或淺灘,但船上的舵手總能靈巧避開一切,使得這艘近千噸的洋船像是舢板一般靈活的於長江上航行著。

“乖乖,這洋船……”

又一次,從艙中往外張望,瞧著外間疾速掠過的江岸,縱是有過曾順江而下至天京的經歷,此時孫以茂卻仍驚訝的於這船速。

作為東王府府中的簿書,他此次之所以踏上這艘洋船,全是因為這洋船將駛往武昌,而他則是奉東王之命,前往武昌去見一見那位自稱“大漢都督”的朱宜鋒,遊說其歸順天國,進而配合天國西征。

至於他之所以會搭乘這艘“特普號”洋船,除了因為這洋船洋商向天國賣了十幾門洋炮以及千余支洋槍,更重要的是,現在天國大軍尚未西征,作為欽差的他,想去武昌,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販運私鹽的鹽船,一個便是這洋船。

相比於早已繼絕的鹽船,這舷邊帶著十六炮的洋船無疑更妥當的一些,畢竟這船上的洋商,總需要東王府開出的護照,若是沒有那護照,莫說是武昌,恐怕就連江寧他們也過不去。

可他卻沒想到,這船居然會這般快,不過只是一天的功夫,便出安徽過九江,一路朝著武昌狂飆而去。

“這些洋人,果然是擅於操舟……”

嘴裏這般念叨著,孫以茂顯然忽視了一個事實,這船上的水手大都是國人。

“也不知道,那位大都督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想著到達武昌後要見的人物,孫以茂的心底全是好奇,與府中眾人對其的輕蔑,認為所謂的什麽“大漢義軍”不過只是“投機取巧之徒”,借著天國天兵之威,輕取半個湖北不同,舉人出身的孫以茂看到的卻是那人的穩健。

別的不說,便是其奪下半個湖北之後,步步為營的操持地方之舉,便能看出其與天國的不同之處來,雖說現在天國看似勢大,沿江一路無人可擋,可實際上,若是論及控制的地盤,不見得比武昌多上多少,而今之所以要西征,重新奪回一路上丟棄之地,除了屏蔽天京之外,更重要的是擴充地盤,解決天京城內的米糧之危。

兩者相較,孫以茂自然也就判出了一個高下來,不過,有些話,他不能說,更不敢說,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對武昌之行充滿期待,才會主動請纓前往武昌遊說那位大漢都督歸順天國。

這艘千噸出頭的船上,心有所思之人,並非僅只有一個孫以茂,在船艏處,還站著一個人,穿著一身稍顯破舊的西裝,整個人體形稍胖,臉色蒼白的他眉梢眼角,透出一份頹廢,再加上那一頭淩亂的金發,讓人一眼便看出,這不過只是一個落魄的中年洋人。

不過這個人雖說看起來很落魄,但是他胸膛挺的筆直,縱是只手抓著纜繩,只手抓著酒瓶,也無法掩飾出他身上的氣質。

軍人的氣質!

在香港的時候,習之墨曾聽其它幾位船長用類似的言語去形容過萊納斯——這個落魄的普魯士人,普魯士,即便是對於曾在英國呆在過一年半的習之墨來說,也是陌生的,可是並不妨礙他以每月三百八十兩的高薪聘請其來武昌——這個薪金甚至遠超過他於香港聘請的四名工程師的薪水總和。

而原因非常簡單,這是他在香港唯一能夠聘請到的軍官,一名真正的軍官,他甚至曾參加過戰爭,這無疑是極為難得的,畢竟,在整個香港,除了英國人的軍營之中,幾乎找不到任何軍官。

對於病急亂投醫的習之墨來說,萊納斯則成為了他唯一的選擇。但是現在,看著其抓著酒瓶的模樣,習之墨卻有些後悔了。

自己該不會是花高價請來了一個酒鬼吧。

只手抓著纜繩、只手拿著酒瓶,不時的喝著酒的萊納斯,能夠感覺到身後投來的視線,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喝酒,對於他來說,酒即是他的嗜好,同樣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從十幾年前,妻子去世之後,他的手中就再也沒有松開過酒瓶,即便是在東印度公司軍隊中任職時,他也未曾放下過。

想到去世的妻子,萊納斯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此時,他的那雙藍色的眼睛中滿是血絲,那頹廢的眼光中總帶著一絲牽掛。

回憶總是讓人非常痛苦,就在他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時候,一個穿著藍色裙裝少女卻走到了他的身邊。

“爸爸,你也許應該考慮一下戒酒!”

安妮看著父親,輕聲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