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營新丁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

穿著破舊的棉襖,殷億隨著身旁的人們一同唱著這歌,在行軍的路上,他們總會唱著幾首歌,按照長官們的話說,這些都是行軍歌,是告訴弟兄們他們的職責。少時曾開過蒙的他知道,這歌是元末紅巾軍的歌,當年便是洪武皇帝的紅巾軍也是唱著這歌驅逐的蒙元,而現在這義軍唱的也是這歌。

不對,對於殷億來說,唱這歌的時候,他找不到野史中記載著的血脈脹膨,為什麽來投軍,不過只是為了四兩銀子的軍餉,他本就只是一個從安徽到湖北做生意的小商人,誰曾想遭了兵災,貨被搶了,人也被官軍拉了勇,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身無分文的他淪為了乞丐,眼瞧在快餓死了,那邊奪下安陸府城的義軍卻豎起了招兵旗。

為了不至餓死異鄉,他在安陸應了募當了兵,虧得他原本身子骨就比普通人結實,一番考校下來,到也強撐下了,十兩銀子的安家銀到手時,他也曾想過當逃兵,可還沒等他付之於行動,便有幾個逃兵被砍了頭,非但逃兵被砍了頭,其所在的伍,上至伍長下至兵卒,全都因此連座——人人挨了五十軍棍,有幾人更是差點被打死。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便發現,甚至就連睡覺的時候,不定都有人用眼睛盯著彼此,誰也不想被別人給坑害了,有人當了逃兵,全伍連座,可若是殺了逃兵,不僅無過,反而有功,如此一來,互相監視便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打從那之後,他那裏還敢再生出逃意,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腦袋變成四兩賞銀,賞給同伍的其它四人。而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尤其是從安陸到武昌的路上,他便知道了什麽是軍令如山,那如山的軍令下,是被砍掉的腦袋。

這就是武昌城大營……

瞧著城外用木欄圈出的大營,再看著營中飄著的大旗,殷億的心底不禁升出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只是尋思著,這船恐怕是上了容易下去難,萬一要是把命給丟了……奶奶的,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只要不餓死便成,想到那幾近餓死的經歷,他的眼中目光一狠,人的情緒也跟著便發生了變化,無非就是吃斷頭糧罷了……

當兵吃糧,吃糧打仗。這是千百年的道理,可這武昌大營,卻顛覆了他們的意識。

來到武昌大營的第一頓晚餐豐盛得讓這些面帶菜色的新兵,無不是心花怒發面面相覷,面對著擺在他們眼前長餐桌上的精美的各種平時連想也不敢想的食品,絕大多數剛剛從饑餓的死亡線上掙紮出來的新兵們瞠目結舌,興奮得手足無措,也讓他們大開了眼界。而更為重要的是——一人一個大海碗,自取自食,多少沒有任何限制,能吃多少吃多少,盡管往肚子裝。

菜肴像極是地主財主家紅白事時的大鍋菜——蘿蔔燉豬肉、白菜燉豆腐、紅燒魚、豆芽菜,大米飯,那豬肉是大塊大塊,指寬的半個巴掌大的肉片,一勺子下去,至少能吃著三四塊,當然因為近著江邊的關系,那紅燒魚塊都是巴掌大的大塊。

面對這豐盛的菜食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吃的得來伸脖子打嗝,走路也直不起腰來。縱是做過小生意的殷億也覺得這樣的吃食,實在是太過豐盛了,就是富人家過年,也不過如此吧。

恐怕吃了這一頓之後,接下來就是陣米飯鹹蘿蔔了吧!不過這樣的葷能敞開肚子可勁吃上一頓,那這一輩子那也就知足了!

就在眾人等待著第二天的陳米、鹹菜的時候,次日中午的飯食依然讓他們再一次陷入狂熱之中——拳頭大的紅燒肉、孩腳似的魚塊,相比於昨天,這一頓雖說依然是敞開肚子讓他們吃,可卻沒有幾個人再像昨天一樣,吃到直不起腰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往後,他們每天的夥食都是如此。

甚至就在那墻上還貼著食譜。

當天,像殷億這一幫被弟兄們尊稱為師爺的,識幾個字的人便成了人人爭搶的香餑餑,剛穿上新軍裝的這些人絕大多數目不識丁,他們都急於把自己從糠篼跳進米籮的這種欣喜心情讓家人分享。

代人寫家信,便成了識字者應接不暇的緊要事情。殷億自然是來者不拒,幾天的功夫,他幫士兵們寫了幾十封家信——這些信都可以通過官府的郵差寄回去,這是他們當兵的時候,官府許下的。通過寫信,殷億輕而易舉地結交了一些朋友,不過最親近的還是一間屋裏弟兄,緊挨著殷億睡在他上鋪的就是劉六兒,一個來自安陸府京山縣,長得虎頭虎腦的棒小夥子。

剛過了三天,殷億便聞到了一股異味,雖說這住的是木頭木板拼建的營房,可是那些長官們對這兵營裏的內務要求十分嚴格,這樣的異味居然能在營房裏經久不散,不能不讓他感到好奇。經過一番仔細地偵察,這天午休時他終於確定這股味兒源自於他的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