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錢家父子

刺刀的寒風似乎河湟的風還有寒上幾分,在這冰雪天裏每走一步,對於錢發奎來說都艱難非常,這過腳深的雪更是拖累了他的腳步,而每走上幾步,他都會看著身邊兒子,強撐著擠出些笑來。

“磊磊,你不知道,那江南可是個好地方,到了那,遍地倒的都是吃不完的大白米,到時候,咱爺倆就再也不用挨餓了,你娘……”

話只說了一半,錢發奎便把話腔給止住,想到半路上餓死的婆娘,他的眼眶便是一紅,那婆娘打從嫁給他,就沒享過一天的福,那地方年年旱,打記事起,他就沒吃過飽飯,娶了那婆娘後,那婆娘是個知冷熱的人,總想著省一口飯給他吃,後來又想著省口飯給他們爺倆,就是逃荒的路上,也是這麽尋思著,人不過是剛出陜西,一口氣沒撐過來,人便餓沒了……

“大,娘是葬在潼關西坡的那棵大槐樹下頭的,俺記著,等將來……只要有一口氣,俺都會去看娘……”

雖說年少,可錢磊從大臉上的淒然,猜到了爹的想法。

“磊磊,要是有那一天,大不在了,你就把大一把燒了,帶過去,去陪你娘,你娘從嫁到錢家一輩子沒過過好日子,咱就是再不濟,也不能讓你娘當個孤魂野鬼的一個人飄在那……”

錢發奎說著眼眶裏那股強抑著淚終究還是滾了下來,可他卻不敢哭,因為婆娘臨死時都說著,要他把磊磊操落大,婆娘一輩子沒享過福,不能讓婆娘閉上不眼。

“磊磊,餓不?大這還有半個雜面饅頭,給……”

將懷裏還帶著體溫的半塊雜面饅頭遞給兒子,錢發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是昨天要來的,當時他們爺倆一人半塊,他這半塊只吃了幾口便留了下來。

“大,你又這樣,你再不吃,萬一……俺一個人咋弄?”

錢磊連看都不看那那饅頭,人便朝前面跑了過來了,生怕一個忍不住就把那饅頭給吃了。

“你這混小子,說啥……”

那話聲不過只是剛落,朝著前面看去,聽著馬蹄聲,錢發奎的心底卻是猛的一緊,連忙向前跑去,在那幾匹馬靠近的時候,待瞧清馬背上騎手的裝扮,瞧著他們穿著一身狗皮襖子樣子,他連忙接著兒子跪在那。

“大,大王,小,小人就,就是窮要飯的,不,不值得你,您老費,費刀口……”

吱吱嘸嘸的說著,錢發奎死死的按著兒子,生怕兒子惹惱了對方,到時候“費了”對方的刀口。這一路上,這種事他也時常能碰著,只要陪上幾句好話,對方自然不會難為他們這窮要飯的。

“嘿,說什麽哪,你瞧瞧爺這身打扮!”

騎在馬背上的於小寶一聽這話,頓時也就不樂意了,再怎麽著自己這風流倜儻的雖說不算才子吧,也不至於像個土匪吧。便把那近膝高的狗皮襖子一敞露出了其中的號衣來。

“雖說不像個讀書人,可也不至於像土匪吧!”

他不說還不要緊,他這麽一說,身邊的幾位頓時便憋起了笑來,可不是,雖說現在他穿的是人模狗樣的披了件號衣,可那一臉的肥肉,怎麽瞧也不像是個讀書者,再加上身形又是五大三粗的模樣,瞧著倒是有點兒像是個屠夫。

讀書人?

真虧他能說出口來,有他這樣的讀書人嗎?

旁人可以憋著笑,可錢發奎卻不敢,他擡起頭來打量一番,瞧了好一會,才發現這人穿的有那麽點像是官軍,於是便試控著問道。

“爺,爺是軍爺?”

瞧著對方居然是官軍,若是說先前是害怕話,這會可就真是渾身打著哆嗦了。

“嘿,你小子總算是有那麽點眼力,得了,爺實話告訴你,小爺我就是官軍,瞧你小子嚇的,怎麽聽著爺是兵,比碰著土匪還害怕……”

能不害怕嘛,土匪為的是財,不見得會為難窮苦人,可官軍……有時候比土匪還狠,他們招惹不起貴人,自然也就專門為難窮苦人了,對窮人那可從不把窮人當成個人……

“軍,軍爺,瞧,瞧您說的,小,小人那敢,軍,軍爺,快別開小人玩笑了……”

瞧著這被嚇的連說話都哆嗦的乞丐,於小寶非但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反倒是想到了父親,想到了那衙門疍吏上門催稅時父親那苦苦哀求的模樣,心底頓時便是一軟,那裏還有絲毫顯擺之意,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官軍,不過就是臨時冒充一下罷了,就像是前些日子冒充太平軍一般,都是奉著東家的主意。

“得,今個爺就發個善心,不逗你這人了……”

說話時瞧著這爺倆的滿面菜色,再瞧著那一副似要凍斃的模樣,於小寶又從馬鞍邊的袋子裏拿出幾塊拳頭大的臘肉來和著幾文銅錢扔到地了。

“瞧你倆凍的,別個人還不沒餓死了,就凍死了,到時候讓外人埋太我們江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