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炮灰之擇

破舊的城墻上長滿了野草,野草掛著一叢叢的雪,那被白雪覆蓋的城頭上,一面黃旗有氣無力的隨內憂外患擺動著,滿是陰霾的天地隱約閃露出一線亮光,但亮光轉瞬即逝,繼之而來的是滿天鉛灰色的陰霾。

天是鉛灰色的,而那城內更是空蕩蕩的,在街上還可以看到一些塌倒的貨攤,地上的積雪間還能看些許爛菜爛果的,這些都是幾天前“發匪”奪城內的遺留,對於城中的百姓來說,不知是應該慶幸,還是悲哀——在“發匪”襲城前,黃州知府、縣令便先後棄城而逃,至於那守成官兵、勇團也紛紛逃散,以至發匪來時全未經撕殺,便奪得此城。

雖說未受戰亂的影響,這城中的百姓卻也沒怎麽好過,先是“打先鋒”,其實就是搶大戶,以當地仇恨富人的貧民為向導,逮住未急逃跑的富戶就以刑訊逼迫,將其財產搜刮一空。凡見高門大戶,闖然而入。衣物銀錢,器具糧食,席卷一空。對於普通平民,又推行進貢的政策。城內居民可以自願以金銀、茶米、油鹽、雞鴨進貢,達到一定數量後太平天國頒給執照。雖然進貢是自願的,但獲得進貢執照後可以不用進館當兵,於是城中百姓為免於當兵紛紛進貢。加之那城內的商店貨物更是統統加以沒收,這百姓們總算是體會到“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句古話的含意了。

不過虧得太平軍急著趕路,未曾進入城中,更未裹脅城內百姓,只是沿江收籠船夫、船只,這城中除了比往昔蕭條許多外,此時,倒也算是平靜,不過這看似平靜的街頭,偶爾的還能看到幾個喝的醉薰薰的太平軍兵卒。

做何打算?

黃州府衙內,頭系黃綢巾的陳書揚的眉頭蹙著,在過去的幾天中,自從接到“殿後”旨意後,他便處於患得患失之中,這種患得患失,在某種程度上,正是不甘當炮灰的自知。

“萬一要是向榮的上萬精銳打了過來……”

又一次,陳書揚想到在翼王幕中聽得的消息,那向榮可是從廣西一路尾隨死咬著太平軍的悍將,非但其悍勇非常,就是其麾下的張國梁等人也都是悍勇非常的悍將,萬一要是他們打了過來,就憑著手下的千多號“近敵既潰”的兵卒,又豈是他們的對手。

“死路一條啊!”

又是一聲嘆息,從陳書揚的嗓間發出,又一次,他端起桌上的酒壺,可那壺中的烈酒卻無法淡去他內心的憂意。

“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就在陳書揚喝下一口酒的時候,同樣的一聲嘆從門邊傳了過來,頭系黃綢巾的王孚一進屋,便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聞著那酒香,忍不住感嘆道。

“這至少得是二十年的女兒紅吧!”

“城東東坡樓後院起出來的,擱著以往,你我兄弟,這種上等女兒紅,可是連忙想也未曾想過啊……”

兩人不過就是一窮書生罷了……不,應該說過去陳書揚不過就是一窮書生,至於王孚,那也是破落的大戶。

“是啊……”

喝一口酒,王孚笑道。

“怕,這也就是咱們造反的唯一好處了……”

可不,若是說這造反有什麽好處,恐怕就是造反的時候,想要什麽便搶什麽,當然雖說在這太平軍中有著財入聖庫的規矩,可實際上,多少總有那麽些許私扣,就像這美酒便是其中的便利。

“可惜啊,這好處,咱們享不長了……”

陳書揚的話聲未落,門外就有通傳聲打斷了他的話聲,來的是林丞相派來的傳令兵,因為太平天國的將領許多不識字的關系,所以盡管其設有典官,但實際上軍令下達仍然大都依賴傳令兵,而這些傳令兵大都又是各級官長的親信,因而在大多數時候,對下傳令時,大都是一副趾高氣揚之色,就像眼前這位,在傳命時更是全未將陳書揚這個“外人”放在眼裏,操著一口廣東話的他,神情更是傲慢至極。

“陳師帥,林丞相所率大軍已過黃州……”

實際上林丞相早在昨天就已經過了黃州,現在過的不過是其尾後。

“不知林丞相對我等可有吩咐?”

盡管早已死心,但是陳書揚依然是懷揣著那麽一絲希望,希望他們還記得這黃州城裏還有一位天國的師帥。

“回陳師帥,林丞相早有吩咐,你是翼王五千歲麾下之將,丞相於師帥不敢有任何吩咐……”

看似恭維的一句話,實際上卻透露出了一個信息,你的死活我不問,你是死是活,同樣也與我無關,至於其它,一切全由翼王吩咐。

讓陳書揚的臉上頓時露出心惱之色,可他卻並沒有顯出任何情緒來,而是恭敬的送出傳令兵,待到那鼻子差點仰上天去的傳令兵離開後,剛一回到屋內,勃然大怒的他猛的將桌上的酒壺一摔,怒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