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飛船”

江面上一片寂靜,只有浪濤拍打船舷發出的單調的聲音。白帆被江風鼓起,風吹著帆,帆引著船往南行駛著。站在甲板向四周望去,四周的大海是映著星月光亮的銀白色的,海浪在船的四周跳躍個不停。

借著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快捷號”的甲板上擠滿了人,像過去一樣,這些人蜷縮在甲板上,他們神色惶然,萬念俱灰的坐在那裏,那麻木的面部至今仍然殘留著他們所遭受的種種苦難的痕跡。

對於這些剛剛還曾遭受船上以及岸上雙方殺害的人們來說,他們並沒有因為曾遭到炮擊和槍殺,而心生怨恨,有的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逆來順受,和那刻到骨子裏的麻木不仁。甚至偶爾他們的臉上還會流露出一絲慶幸,似乎是在慶幸著他們終於活了下來。

是的,在太平軍那裏,是十死無生,在這裏,無論如何,他們都能夠活下來!

“能夠吃飽不說,飯裏面還有肉,渴了還有水喝……”

在長江航行了一夜之後,萬念俱灰的薛海龍在心裏安慰著自己,雖說這船上的日子著實難熬,可在另一方面,他的心底卻暗自慶幸起來,慶幸著當初的選擇,若不是當初做出那個選擇,逃出了碼頭,既然是他們僥幸沒有被炸死於碼頭上,恐怕也會成為武昌城下的白骨。而在船上,只要他們老老實實的,這飯水卻是少不了的,相比於當初被抓於營中的日子,這日子似乎好過一些,甚至比家裏還要好過一些。

偶爾的,他會把視線投向船尾,看著那個站在船尾的年輕人,在月光下,那位朱先生的眉頭緊皺著,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他已經看了出來,這船上真正的東家就是此人,即便是那些洋鬼子在他面前也恭順著他,畢竟他們要靠著他吃飯。

這人會把大家夥帶到什麽地方?

會不會放大家一條活路?

心裏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薛海龍的心底不禁充斥著悲涼之意,自己也是讀書人,可現如今所圖所求,僅僅只是一條活路,這當真是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哎,可即便是現在上了船,又能如何呢?

待出了武昌,他把大家夥往船下一扔,也就還了在漢口欠下的人情了,到時候,他和其它人一樣,豈不是也要被扔下船,萬一到時候太平軍再打過來,又該怎麽辦?再次陷入賊手嗎?

望著那個立於船尾的商人,薛海龍甚至忍不住去想,也不知他要不要賬房,幫他盤盤帳什麽的,只要不被扔下船就行,至於……瞧著那坐在甲板上睡著的鄉親,雖說心下不忍,但現在,最緊要的是救下自己再說。

這,這都是命啊,怨不得別人。

站在艦橋上的朱宜鋒,手中握著煙鬥,這幾日他還是重拾了過去的惡習,重新吸起煙來,在時而吸煙的時候,他總會把視線投向甲板上擠睡著的百姓。

這船上的近兩百百姓,都是從碼頭上逃來的苦力,原本他們就是楊秀清準備“賣”給自己的人丁,現在他們逃到了船上,接下來怎麽辦?是放他們走,還是按原定的計劃,把他們送到非洲去?

送到非洲……那裏實在太遠了!

而且現在——快捷號的船艉方向舵被炮彈擊中了,雖說經過一番搶修,可以勉強維持方向,但是多處中彈的快捷號現在並不適合遠航。

而這意味著,自己不可能把他們送到非洲去,即便是“太平洋號”到達之後,也不能送這些人去非洲,畢竟,“太平洋號”上滿載著軍火,相比於人,無疑“太平洋號”上的軍火更值錢。

望著那些睡著百姓,他的眉頭緊鎖,甚至要靠吸煙來平定內心的情緒。

怎麽辦?

這些人怎麽辦?

要不然,就直接把他們扔掉吧!

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朱宜鋒又一次朝著江岸上看去,在未來的幾十天中,太平軍會一路沿江南下,最終奪取江寧,把這些人趕下船,不是硬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哎!

一聲長嘆後,朱宜鋒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原本,他不曾因為這些人的安置,而心生“野心”,可結果卻超乎他的想象,同太平軍的交易顯然不可能再進行下去,那麽即便是把他們送到非洲,沒有了後繼的人力作為支持,所謂的“拓殖非洲”根本就沒有了希望。

現在,這些人對於自己來說,只是負擔。

當初真應該……就在後悔之心於心底浮現的時候,朱宜鋒卻感覺到這迎面吹來的江風似乎更大了一些,就在詫異中,原本那不過只是剛剛鼓起的帆像被人猛的一吹似的,突然張鼓起來,船速立即加快了。

狂風瞬間襲來,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握緊舵輪!”

江上翻起浪濤、船身隨著風浪搖晃時,沈明大聲吼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