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遊說

在劉逸軒和眾人吃完晚飯之後,走在路上,他的腦海中反浮現出桌上幾人的話,做了十幾年買辦的劉逸軒卻從中看到了“危險”,看到了朱宜鋒如履薄冰的境地,他比誰都清楚,那些個大班,無不是心狠手辣的主,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個個風度翩翩,可實際上大都是在本國混不下去的“地痞無賴”。

這一群下三濫之所以遠渡重洋來到中國,為的就是發財,而現在一個他們骨子裏看不起的中國人,卻輕易的把他們的“驕傲”擊的粉碎,他們又豈會善罷甘休?

心裏這麽想著,劉逸軒便越發的為那個年輕人擔心起來,雖說與朱宜鋒沒有任何交往,但現在考慮到這件事的前前後後,想到他那無本生意的做法,還有那份傾家相賭的魄力,他反倒是越發的佩服起這個朱宜峰來。

這些年來,雖說在洋行裏幹著,可在心裏他卻已經厭惡了這種助紂為虐的日子,每天坑蒙拐騙的不是外國人而是中國人,看著那些洋鬼子用所謂的合同將一個個精明極了的國商蒙得血本無歸,心生厭煩的同時,卻又時常感嘆國人的妄自尊大,即便是被騙了,也只是指責洋人奸詐,從不反思失敗的原因,更不會主動學習洋人的商業規則。

就像這個國家一樣,一次又一次被外國人擊敗,割地賠款,可謂是中國自古未有之事,可朝廷裏的大員們依然閉著眼睛,不願看這世界之變,商人們同樣也是如此,即便是吃了虧,亦不願了解洋人的規則。

也正因如此,想到朱宜鋒先是空手套白狼用別人裏套來銀子,再同洋人定下合同,利用洋人的規則謀求利益的舉動,在心生佩服的之時,同樣也生出了結交之心,但更多的卻是憂慮,他相信無論是湯普遜,還是今天上午在辦公室內與湯普遜談了兩三個小時的布雷德利,他們都不會把這口氣咽下去,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的算計朱宜峰。

“他們會用什麽法子呢?”

心下這般思索著,甚至就連同劉逸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腳步卻不自主的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書房內,朱宜鋒端著茶杯,盯著面前的圍棋,稍作思索,便走了一步,而那一步棋下過之後,李子淵的眉頭便是一皺,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你這人,下棋的攻性太強,那有這麽下棋的!”

一把將棋子劃拉亂,朱宜鋒哈哈大笑,站起道:

“不下了不下了,你這人性子太溫,這樣下著沒勁!”

確實沒勁,雖說圍棋下的並不怎麽樣,可也算投過師傅,練過幾年棋的他,棋風受現代圍棋競賽的影響,自然不講究什麽謙讓風度。看看似有不快的李子淵,朱宜鋒便話中帶話道:

“輸了就是輸了,人生如棋,棋場如沙場,既是對手,若不加以淩厲,如何能以成事?”

朱宜鋒的話讓李子淵一驚,先是沉默片刻,而後又開口說道:

“東家,既然現在咱們這已經回到了上海,而且再過幾日就要處理掉這批生絲,您說這麽一大批生絲上市的話,會不會把價格壓下來?”

漫不經心喝了口茶,朱宜鋒點點頭:

“這不是沒有可能,不過,這份報紙你看了嗎?”

朱宜鋒指著桌上的報紙,報紙是英文,李子淵頓時便是一愣,神情尷尬道。

“我,我那裏認得這些洋字碼!”

雖說剛來上海不過一日,但在租界走了一圈之後,李子淵卻已經發現上海與其它地方的不同,更重要的是意識到這裏的許多事情都要同洋人打交道,自然也就生出了學洋文的心思來,但這份心思卻藏在心裏。

“英文,我們都要學,現在,咱中國人想要進步,就必須要學這英語!”

轉個念,朱宜鋒又繼續說道。

“這報紙說今天,法國的蠶瘟比之去年更嚴重幾分,子臨,你可能不知道法國,可法國卻是歐洲最大的生絲消費國,也是歐洲最大的生絲生產地,他這一鬧蠶瘟,這生絲的價,自然也就跟著要漲上去了!”

法國的蠶瘟並不是現在才有,從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法國的養蠶業遇到前所未有的難題:蠶農們采來桑葉把蠶養大,但到了結繭的時候,蠶的身上長出一粒粒像胡椒面似的小斑點,然後就成批成批地萎縮死亡了。更要命的是,這種蠶病具有傳染性,一鬧就是二十多年,當時一些以研究昆蟲聞名的科學家,也只能望蠶興嘆。法國南部的農村裏,蠶農們把成簸成簸的死蠶端到地裏倒掉,連生活都成了問題。政府收購不到蠶絲,每年損失約一億法郎以上。

“哎呀,看來這洋文是必須要學了!”

先是感嘆道,然後李子淵又有點慚愧地說道:

“東家想著生意,我卻拿不出什麽主意來,真慚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