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4/9頁)

宗澤自始就把工作的重點放在整頓軍隊上。當時東京外圍及附近地區有許多無所統屬,也沒有固定防地、固定糧餉供應的流動部隊,他們有些是自動結合的抗金義軍,有些是進不去京城,又退不到原地的勤王軍,有些是東京淪陷時逃脫的潰兵百姓,其中包括跟隨劉延慶父子奪萬勝門而出的和跟隨吳革沖出南薰門、萬勝門的軍民等。宗澤盡量想辦法接濟他們軍需糧食,或單騎入營,與他們的頭目結為盟兄弟,收編麾下,或派人聯系,互通軍情,讓他們在原地活動,以壯大聲勢。其中有個號稱“沒角牛”的楊進,有眾三十萬,出入京西洛水一帶。還有個稱為“王大郎”的王善,近在畿南,有眾十萬。他們都是群眾中湧現出來的頭項,一時還不習慣受正規化的軍法部勒,但都表示願聽宗留守號令,一致抗金。

在自覺自願的前提下,根據不同情況,分別任使,務期做到人盡其才,這是宗澤撫恤部下、培育人才的原則。

曾在楊可世親兵營當過頭目的王彥,後在西軍中成為知名人物,至是單騎來歸。宗澤熱情地接待了他,知他才略可以大用,就派他渡河至滑州、新鄉一帶召集義勇。他進兵太行山,據共城共城,今河南輝縣。

入西山。這裏正好是義軍結集的一個重要據點,義軍頭項傅選、孟德、劉澤、焦文通等知道他是宗留守派來的人,願與結盟為兄弟,並推為領袖。這支義軍很快就發展至數萬人。斡離不派在真定負責對付義軍的女真名將副都統杓哥也害怕他的名聲,出榜懸賞能擒獲王彥或斬其首級來降者賞萬貫,擢為千夫長。這時王彥來山寨未久,恐遭毒手,每夜更換睡憩之處,有時一夜間要更換幾次。

傅選、焦文通等都是當地豪傑,人稱“太行山義士”,曾與石子明大哥一起參加過和尚洞山寨的義軍大會,與趙傑、馬擴都相熟稔。他們推尊王彥為領袖是相信他矢忠為國,也相信他的軍事才能可以領導他們作戰。在這段時期的義軍頭項對自己領導作戰的能力尚無自信,往往要請宋朝正規軍中有經驗的軍官來領導他們。王彥夜不安寢這件事,引起他們的不安,相與計議道:

“聽說王都統夜寢屢易其處,莫非有疑於咱們?”

“王都統新來乍到,共事不足一月,尚未深悉俺等之為人,休去怪他。”

一個可以采取的建議是:“不問王都統信不信我,只要俺等所行之事能使他折服,兩情相孚,就可消除他的顧慮。”

這一群樸質誠懇、能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放進別人腔子裏的義軍頭項終於商量出一個能使王都統心折的辦法,毫不耽擱地就實行起來。第二天早晨,王彥發現這幾名頭項額頭都刺了一行字,還用青色滲染,使它永不褪去。字跡雖不工整,但刺得清清楚楚,可以看出來是“赤心為國,誓殺金賊”八個字。

五代朱梁時為防止士兵開小差,在他們面上刺字,這是從奴隸社會黥面之刑遺留下來的一種帶有強制性的暴政,以後相沿成風,許多部隊士兵面上都刺了字。宋朝後規定只能刺在流徙充軍犯人的面上,不許濫用。唯獨這支軍隊面上刺字是出於大家自願,以表示與金人勢不兩立、作戰到底的決心。在以後的幾天中不少核心頭目以及幾千名義軍都在面上刺了這八個字。王彥深受感動,相信他們報國抗金之心可貫金石,彼此的隔閡一掃而盡。從此這支軍隊團結更強、士氣更堅,戰鬥力也顯著提高了。“八字軍”的名聲洋溢於史冊。

在這支軍隊中唯一不贊成這一舉動並拒絕實行的中級官佐是宗澤派來的武經郎嶽飛。因他認為首先應該由統帥對部下表示信任而不應是相反,其次他也不贊成用這種形式主義的表態來團結官兵。這兩條都富有理想色彩,以後嶽飛在他組織並發展武裝的過程中都貫徹了自己的理想。他是一個年紀很輕但在思想行動上已相當定型化了的將才。嶽飛就是在第二次伐遼戰役中奉命巡哨,直到燕京城下,畫了軍事地圖獻上,反而受到處分的那個姓嶽的“敢戰士”。從那時起,他已經表現出一種不能滿足於一般任務而要求有突出成就的傾向性。

伐遼戰爭失敗後,他棄了軍職回到相州湯陰縣裏居,受到當代著名武師周侗、陳廣二人點撥,武藝日進。同時也發憤讀書,對《春秋左氏傳》一書寢饋尤深。趙構在揚州開元帥府,他應募入伍,撥歸宗澤部下。宗澤幾次與金人接戰,嶽飛都參加了,立有功績。這個年輕人的鋒芒是掩蓋不住的,而宗澤軍中,也絕非壓制人才、埋沒人才的地方。不多久,宗澤就發現了他的才能,幾次與他談話。留守府直轄部隊不下八九萬人,宗澤獨獨看中了這名小軍官,經常約他來自己府邸中談話,這件事的本身就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