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4/8頁)

然而德軍火力太過猛烈,日裔士兵們仍然被困在東岸,無法推進。那道榴彈炮構成的火墻仿佛銅墻鐵壁一般,讓士兵們沖上去無異於送死。“咱們得按兵不動了。”惠普爾上校後悔地命令。

“那河邊上的二十個人怎麽辦?”

“是誰負責?謝利中尉?”

“他犧牲了。現在是酒川中士。”

“五郎?”

“是的,長官。”

“他能把人帶出來。”惠普爾有信心地說,到了黃昏時,經過一天苦戰之後的酒川五郎果然帶著人回來了。剩下的二十個人一個不少地穿過了河岸,回到了危險的東岸。他們穿過地雷陣,安全回到指揮部。

“上校想見你。”一位少校說。

“我們沒做到。”五郎嚴肅地報告。

“誰也比不上你的努力,酒川中尉。”

聽到這個戰地任命的消息,酒川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他已感受不到恐懼,感受不到悲傷,當然也感受不到任何歡愉。但是當軍銜被別在他的軍裝上時,這位粗手大腳的中士還是迸出了眼淚,淚水不斷地湧出他黑色的眼睛,落到堅韌的土黃色皮膚上。

“明天我們一定要過河。”他發誓。

“我們肯定要再做嘗試。”惠普爾上校說。

1月26日,日裔美軍再次嘗試,然而賽普・賽爾加上校手下老練的機槍手給他們造成了慘重的傷亡,還是無法推進。1月27日,日裔美軍第三次沖鋒,雖然酒川五郎領著人沖到了河對岸的大路上,卻遭到令人膽寒的炮火轟擊長達四十五分鐘,只得被迫撤回。那天晚上,美聯社記者寫出的戰地報道堪稱傳世之作:“如果淚水可以通過無線電傳輸,可以通過油印機印刷,這篇報道將會灑滿淚水,因為我最終看到了所謂‘超越軍人天職的勇氣’。我親眼所見,一群O型腿的夏威夷日裔小夥子們穿過拉皮多河,占領了河對岸長達四十五分鐘。然後他們一敗塗地,被德軍全力開動的炮火逼得被迫後撤。我從未見過哪一支凱旋的軍隊譜寫過更偉大的光榮篇章,從此之後,倘若有任何美國人懷疑我們日裔美軍的忠誠,我絕不會與他爭論。我會一拳掄上去,直接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1月28日,酒川中尉第四次沖鋒,試圖渡過拉皮多河,而賽普・賽爾加上校的人馬再次把日裔美軍打得動彈不得。惠普爾上校四天前出發時率領的一千三百名士兵現在已經有七百七十九名成了傷員。死亡的日裔士兵排列在那條奪命河流上,缺胳膊少腿的傷員被轉移到軍隊後面。顯而易見,德軍卓有成效地阻止了他們所仇恨的222部隊的進攻。那天夜裏,賽爾加上校的情報報告說:“勝利!日裔美軍被擊退了。他們在撤退,看來是要離開戰場了。”

這份情報有一部分是正確的。酒川五郎中尉的軍隊和其所屬的大部隊的確正在撤離。小夥子們很願意再次嘗試,可他們已經沒有足夠的兵力組成一支完整的部隊,只得撤回去養傷。他們穿過前來接替的明尼蘇達州部隊時,聽說過他們英勇事跡的瑞典裔士兵向他們歡呼致敬,一個來自聖保羅的青年喊道:“我們希望能打得跟你們一樣好!”

“你們會的。”一個拉海納小夥子嘟囔著。

就這樣,德國人狙擊了222部隊……但是只有短短幾個小時。在另一部分戰線上,來自夏威夷的其他作戰單位匯集成了強大的軍力。2月8日,賽普・賽爾加上校的情報官員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可惡的日本人過了河,正在攻擊山區!”

美軍日裔小夥子們一鼓作氣,將先鋒部隊一口氣推進至山頂。他們攀爬到連軍官們都覺得難以置信的高度,並探索出兩百多個可以安置機關槍的地點。在這次超乎想象的突擊行動中,他們表現出來的英雄氣概在整個二戰中都無人超越。小夥子們在山頂上建立了一個小小的立足點,並拼盡全力將其守衛了數小時。

“給我們增援!”他們用無線電狂亂地喊,“我們把他們全消滅了。”

但增援部隊攀不上懸崖。於是日裔士兵們只得一個個地被從高得讓人眼睛發花的山尖上趕了下來。他們跌跌撞撞地順著蒙特卡西諾陡峭的山坡滾下來的時候,德國軍隊無情地沖著他們掃射。殘部還是筋疲力盡地回到營部,宣布:“實在沒法趕走德軍。”然而,他們仍然取得了勝利:指揮部現在挪到了拉皮多河西岸。這條河已經渡過去了。通向羅馬的大道就在眼前。

在這次損失慘重的蒙特卡西諾戰役中,222部隊一躍成為二戰中最著名的作戰單位。人們稱他們為“紫心勛章部隊”,因為他們遭受的死傷比任何同等規模的部隊都要嚴重。日本僑民們從總統和將軍們那裏贏得了更多的榮譽勛章、更多的綬帶和更多的賀電。但最重要的是,他們在美國大陸贏得了謙虛的好名聲。與他們並肩作戰的高加索人是這樣對國內報告的:“他們是比我們更優秀的美國人。”在夏威夷——這座豐饒的群島,讓日裔小夥子犧牲在意大利戰場上時依然魂牽夢縈——再也沒人提起那個惱人的問題:“日本僑民是忠誠的美國人嗎?”現在,其他種族的人只會這樣問:“換作我,可有那般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