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2/10頁)

酒川一家當夜在忐忑不安之中睡去。第二天,禮子姑娘在理發椅後面服侍客人時,等到了一個長相機靈的海軍軍官。對方一坐好,禮子便悄悄請求:“請您幫助我。”

“當然可以,”軍官說,“我叫傑克遜,我從西雅圖來。”

“有人昨天夜裏告訴我,日本隨時可能侵略夏威夷。是真的嗎?”

海軍軍官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把毛巾從脖子上推開,回頭看看二十六歲的、風華絕代的禮子。他沖她笑笑,問:“上帝呀,你這姑娘!你都聽說了些什麽呀。”

“有人告訴我,可靠消息,日本軍艦可能隨時來襲擊。”

“是這樣,姑娘!”軍官責備道,“假如你是個來套話的探子……”

“哦,不是!”禮子臉紅了。這時她看到父親走了過來,父親禁止她們跟顧客進行任何交談。禮子重新系好毛巾,往後使勁一拉,勒得那海軍軍官說不出話,然後開始給他理發。

“不許我們說話。”她小聲說。

“你在哪裏吃午飯?”軍官問道。

“美遠志家餐廳。”她輕聲說。

“我在那兒等你,給你講講戰況。”

“哦,我不能去!”禮子臉紅了。

“你看,我來自西雅圖,以前認識不少日本姑娘。美遠志家餐廳見。”

在這家沖繩燒肉餐廳的櫃台旁,傑克遜上尉點了壽司和刺身,還用筷子吃飯,把禮子驚得目瞪口呆。“我曾在日本駐軍,”他說,“如果我的船長逮住我用筷子,我就會被送上軍事法庭。那是不愛國的表現。”

“我們都盡量用叉子吃。”禮子說。

“現在說說日本佬侵略的事情。”傑克遜說。

“能否請您不要管我們叫日本佬?”禮子說。

“你是日本人,”傑克遜輕松地笑笑,“敵人才是日本佬。你姓什麽,禮子是個好聽的名字。那麽,禮子桑……”

“你是怎麽學會說禮子桑的?”

“在日本學的。”他隨便答道。

“你認識叫禮子的姑娘嗎?”

“我認識一個叫京子的。”

兩個人吃著壽司,沉默良久。禮子有一肚子疑問,傑克遜上尉也有千言萬語,可誰也不吭聲。最後,禮子把筷子伸向刺身,那軍官也把筷子朝著生魚片進攻。兩人的筷子撞在一起,便都笑了,傑克遜說:“我深深地愛著京子姑娘,她教我說了些日語,所以我才有了今天的工作。”

“你現在做什麽工作?”禮子板著臉問,她臉紅了。

“因為我會說一點你們的語言,這個,你明白,我並不是海軍軍官。我是西雅圖的一名律師。我在將軍副官手下工作,我的工作就是探訪日本家庭,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不應該跟美國士兵結婚。每個禮拜要去二十家。你知道美國人是怎麽回事,他們一看見漂亮姑娘就想跟她們結婚。我的工作就是確保他們不要這樣做。”

他突然把筷子一折兩半,手指頭也因為痛苦而發白了。“每個禮拜,禮子姑娘,我都會看到二十個日本姑娘,跟她們爭論,每個見鬼的姑娘都會讓我想起京子,很快我就會發瘋的。”

他直瞪瞪望著前方,仿佛被巨大的老虎鉗夾得不能動彈,他再也吃不下去了。禮子是個實在姑娘,她吃掉剩下的刺身,說:“我必須回去工作了。”

“你明天還來跟我吃午飯嗎?”軍官說。

“會的。”她說。

當他送她走到街上的時候,她突然倒吸一口涼氣,說:“我父親會死的!”

“他相信日本艦隊很快要來了?”

“他不信,”她撒謊道,“但是他的朋友相信。真相到底如何?”

“一兩年之內,我們將摧毀日本。”

那天晚上,禮子姑娘告訴父親,懷俄明報紙上的消息肯定有不少失實之處,這句激怒了酒川先生。他又買了一份《草原新聞》,上面的報道比上次還要有煽動性。禮子耐心地給他念了之後,自己也開始納起悶來:“到底誰說的是實話?”

接著,證據來了。羅斯福總統乘坐海軍艦船來到火奴魯魯,酒川一家親眼看見了他,他們注意到了總統乘車經過火奴魯魯被幾十個秘密特工保護的樣子。對於酒川先生來說,這證明美國仍然實力強勁,但他卻忘了石井先生可不是那麽好騙的。那輛長長的黑色汽車剛剛駛過,激動萬分的小個子就沖進理發店,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他悄悄說,“哦,真是大消息!趕緊到坂井家來。”

酒川把理發店托付給女兒,偷偷從一條僻靜的小巷溜進坂井店鋪,為了避人耳目,他是從後門進去的,現在仍然禁止日本人集會。在坂井家的密室裏,石井先生和幾位義憤填膺的老先生還在討論著這個令人激動的消息。酒川一時沒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麽,但是石井給他解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