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3/4頁)

起初,索恩牧師想制止這種不必要的展示。只要艾伯納說這孩子具有如此驚人的才華,他自會深信不疑。然而當箴言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從孩子嘴裏脫口而出時,瘦骨嶙峋的老傳教士不由正襟危坐,凝神細聽這意味深長的語言。這孩子的語感使他動容,背誦結束時牧師竟有不舍之感,於是問:“這篇文字用夏威夷語念出來是什麽樣?”

“我不會說夏威夷語。”彌加說。

男孩離開後,索恩說道:“我想見幾位夏威夷牧師。”

“我們沒有夏威夷牧師。”艾伯納答道。

“那等你離開後,誰來接替你的工作?”索恩有些吃驚地問道。

“我不會離開。”艾伯納說。

“如此,教會何以代代延續?”索恩追問。

“你決不能把教會托付給夏威夷人管理。”艾伯納堅持說,“有人對你講過柯基和他妹妹妮奧拉妮的事情嗎?”

“有人對我講過。”伊利法萊特・索恩冷冷地說,“妮奧拉妮給我講過,在火奴魯魯的時候。她現在已經有四個可愛的夏威夷孩子了。”

艾伯納搖了搖頭,想集中精神把這些事情理出個頭緒來,可有那麽一會兒,他甚至連自己當初是在什麽地方遇到伊利法萊特・索恩的也不記得了。隨即他清醒過來,記起這位面色陰沉、瘦長憔悴的男人在1821年時是如何在學院之間來回奔波的。

“你現在要做的,索恩牧師,”艾伯納熱切地說,“就是回到耶魯大學招募更多的傳教士。光是我們這裏就至少需要一打這樣的人。”

“我們從未打算永遠派白人管理這座群島。”索恩嚴厲地答道,提到“管理”這個詞時,他想起自己前來夏威夷的主要使命,但那件事較難啟齒,牧師猶豫了一下。

接著他清了清嗓子,直截了當地說:“艾伯納兄弟,海外事務部波士頓委員會對夏威夷傳教工作有兩點特別不滿意的地方。首先,你建立了一個以火奴魯魯為中樞的主教轄區體系,你得知道,這與公理教會制度相抵觸。第二,你拒絕訓練夏威夷人,不讓他們在你離任時接手教會。這兩點均是重大失誤,所以委員會派我來懲戒這些錯誤的責任人。”

艾伯納冷冷地盯著他的審判人,心想:“不在夏威夷生活,又怎麽能了解夏威夷呢?索恩牧師大可懲戒我,然而他又能否自證其說呢?”

在火奴魯魯,索恩時常遭遇類似的抵觸情緒,他暗自想到:“他以為我對本地情況一無所知,才指責我口出妄言,然而任何一樁錯誤皆是因為某種特殊情況而誤入歧途。”

伊利法萊特・索恩傳達懲戒命令時的心情並不平靜,對艾伯納警告了一番之後,他便說起了愉快的話題:“在波士頓,虔敬上帝的熱潮似乎一直十分高漲,我多希望你能親眼見證這短短幾年中教會發生的巨大變化。我們的領袖竭力凸顯上帝的仁愛,並淡化約翰・加爾文對道德的苛求。我們這個時代的信仰已步入了新世界,艾伯納兄弟。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要適應潮流並非易事,然而修養的極致莫過於順從上帝的意志。”牧師正說到興頭上,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發現艾伯納的眼神好像不大對頭,索恩心想:“他真是個不講道理的死腦筋,根本不可能理解波士頓盛行的那些新思潮。”

然而艾伯納心裏想的卻是:“早在七年前,傑露莎便已在拉海納倡導這種變化,而且更加徹底。她用不著神學家,也不需要哈佛教授,就能感受到上帝的仁愛。而這個高個子的老頭為何竟如此傲慢?”此時,索恩牧師只消說上一兩句體貼的話,艾伯納便會順水推舟,贊同這些自己早已在傑露莎影響下形成的新觀念,然而索恩牧師沒說這些話。他注意到艾伯納心不在焉,便一心想到:“這讓我想起在耶魯與他面談時的情形。那時他又沖動,頭腦又容易發熱。這些年他可是一點都沒長進。傳教士裏老是混進這樣的人,真是不幸。”

隨即,索恩鬼使神差地——正是這種奇特的遭遇常常妨礙人們相互理解——突然提起了一個重要話題,兩人說著說著,索恩漸漸證實了自己的懷疑,即他們的教會找到了艾伯納・黑爾這樣一個既資質愚鈍又頑冥不化的人,這種人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已經成了宗教實踐的絆腳石。

“艾伯納兄弟,”索恩開始提出質疑,“我前來此地,是為了和你一道,給那些願意投身牧師職業並做好了準備的人授予神職。你願意把候選人都召集起來嗎?”

“我這裏沒有候選人。”艾伯納坦率地說。

索恩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艾伯納的性格,並沒有提高聲調:“我可能沒有完全聽懂你的意思,艾伯納兄弟。當年輕的柯基背叛教會的時候,難道你沒有立即招募八九個更好的人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