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4/6頁)

在11月24日的晚上,柯基剛把禮拜六晚餐要吃的板油布丁放在那張半月形的桌子上,西南方向突然刮來一陣大風,擊中了“西提思”號的左舷,幾乎掀翻了雙桅船。風暴毫無預警地突然而至,後艙還沒有來得及關閉,大股冰冷的灰色海水灌進了船艙。油燈晃來晃去,幾乎與甲板平行。食物、椅子,還有傳教士們被一股腦擠在一起,淹沒在從頭頂艙口湧入的海水中。人們尖聲叫喊,艾伯納聽到從重病的傑露莎躺著的船艙裏傳來哀哀的喊聲:“我們要沉船了嗎?”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她身邊,發現她的鋪上全是水,東西也都是一團糟。“我們會平安無事的,”他堅定地說,“上帝與這艘船同在。”

他們聽到頭頂的艙門被重新釘好了,又聞到了空氣的味道。廚師喊道:“合恩角向我們撲過來迎接我們了。”

“風暴會持續很久嗎?”惠普爾兄弟問道。

“也許四個星期。”廚師回答道,又拿起殘羹冷炙吃了起來。

11月25號,禮拜天,艾伯納冒險到甲板上去查看損失情況,然後上氣不接下氣地回來報告說:“牲畜全都被沖跑了。第一波大浪頭差不多把我們都掀到水裏去了。”那些傳教士們在船艙裏也坐不住了,一個接一個地跑出去看了看風暴,他們終於明白廚師說“合恩角來接他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雙桅船被籠罩在寒冷、肅殺的霧氣中,大西洋溫暖的海水遇到了南極的冰水,在黑暗中激起滔天巨浪,然後跌落在冰冷的海底深處。

“我冷得要命。”傑露莎告訴丈夫,但他也無計可施。小船“西提思”號一直朝南邊的合恩角駛去。海水一天比一天冰冷。溫度計顯示只有華氏39度,船上又不許生火。床鋪被浪頭打得濕漉漉的,裝在密不透風的箱子裏的所有行李都發黴了。艙口大多數時候都是蓋上的,所以空氣沒法流動到濕冷憋悶的船艙裏。再加上無法走動,很多傳教士都染上了令人腹痛不止的“肝膽不適症”。

到了11月27號,星期二,約翰・惠普爾匆匆跑到下面,宣布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從左舷外可以看到斯塔滕島了,我們肯定在接近海角。海浪不如我們原來擔心的那麽大。”

他領著同伴們登上甲板,眼前出現的是坐落在大陸盡頭的、世界上最荒涼孤單的一片土地。沒有樹木的小山坡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惠普爾說道:“我們看到的是它夏天的樣子。想象一下到了冬天它會變成什麽樣。”然而傳教士們看到的並不是斯塔滕島,而是前方的一片可怕水域。

適宜人類生存的世界最南端即止於這個位於南緯55度以南的地方。南太平洋中轟鳴而至的暗湧環繞四周,它們一頭闖進大西洋湍急的海溝,在其中粉身碎骨。傳教士們看到這番沖撞激起了排山倒海的巨浪,霧氣蒸騰,煞是可怕。假若哪個好運氣的水手能乘著東風到達斯塔滕島,那麽穿越這些可怕的巨浪還有些許勝算。然而在1821年11月末,西邊的太平洋上刮的還是西風,想要一鼓作氣穿越海角的希望十分渺茫。

但留著褐色連鬢胡子、表情堅毅的詹德思船長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我不是那種要在航海日志裏寫‘今天放棄穿越合恩角,轉向大西洋去好望角碰碰運氣’的船長。如果你在日志裏那樣寫,他們永遠不會讓你忘記這件事。嘿,你就是那個沒越過合恩角的美國佬船長。”他打算賭一把:要麽風向東轉,把他送過海角;要麽太平洋的浪湧減弱一些,讓他能夠借上風勢,不管是哪裏刮來的風。

“我確信其中有一種情況必然會發生。”詹德思船長固執地重復道。但是在感恩節這天晚上,他跌跌撞撞地走進船艙,悶悶不樂地說:“如果你們哪位傳教士跟上帝比較熟,我希望他能念念禱文。”

“風向還是不利於我們?”艾伯納問道。

“沒見過這麽糟糕的風。”詹德思船長不高興地說。

“需要掉頭回去嗎?”一位太太問道。

“不,夫人,我們不回去!”詹德思堅決地說,“我不會讓人家說我挑戰合恩角失敗了。”

他回到甲板上去之後,惠普爾說:“我覺得用祈禱的方式幫幫他也未嘗不可。”

“我也這麽想,惠普爾兄弟。”傑露莎說道,於是惠普爾醫生祈禱著:“讓我們溫習《箴言》裏那令人寬慰的話語:‘我沒有學好智慧,也不認識至聖者。誰升天又降下來,誰聚風在掌握中,誰斂水在衣服裏。誰立定地的四極,他名叫什麽?’伯利恒,我們這些站在世界盡頭的人們,上帝聚風在掌握中,使其不利於我們,我們不要忘記,只有正義的人才會得到上帝的考驗。邪惡的人反復經過海角而不必擔心,因為他已經被拋棄了。而你我尚未經過考驗。讓我們祈禱,風力減弱,利於我等,但如若不得,就讓我們加倍地依賴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