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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憤怒在空氣裏彌漫。每個人都曾經寄希望於租界特許國的勢力,期待於這些國家的出手相助,事實上,甚至可以說是有賴於他們的援助。

杜月笙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們怎麽敢提出這麽混蛋的要求!”

“他們想要我們怎麽樣?成立一個傀儡政府?”戴笠說道,“難道他們要把上海變成滿洲裏,立一個溥儀皇帝?”

“那個可憐的傻瓜。”杜月笙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戴笠若有所思地說:“無論是英國、法國還是美國,它們根本不在乎我們是否會落入日本的手裏,只要它們還能從我們這裏攫取利益。”

林鳴在一邊已經等了很久,他一臉的焦躁不安,終於引起了杜月笙的注意,他向林鳴點了一下頭,一直站在宋玉花身邊的林鳴得到許可,上前一步說:“先生,請原諒我插一句。剛剛從華叔那裏得到你要的信息,今天,森岡大將派夥計過來送邀請信,請托馬斯去喝茶,托馬斯已經收下了。”

“喝茶?”杜月笙一下子來了精神,“在哪裏?什麽時候?”

“明天,一大早。在愛多亞路上的伏爾加咖啡館。”

“這是一個圈套。”戴笠皺著眉頭說。

“套什麽?”杜月笙毫不相讓,“我們的人是不會暴露身份的。“

“森岡派夥計送來了邀請信,托馬斯接受了,”林鳴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一邊聽著的宋玉花心裏在尖叫,他怎麽能夠接受,他怎麽能夠接受,林鳴,還有她,都警告過他了呀。

前額油光、大腹便便的戴笠,這會兒像一只小布偶一般跳著腳,興奮得像個小孩子:“這次我們不會失手,他奶奶的!我們要把離他十尺之內的人都幹光。”

“不要碰那個鋼琴家,”林鳴一驚,心痛地叫了起來,“放過那個美國人。”

她從他身後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的手肘。

林鳴的聲音裏,流露出他的焦慮,讓杜月笙很覺得意外,他扭過頭去看林鳴時,發現宋玉花還站在那裏聽著,他下令道:“你走吧。”她順從地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她在炮火轟鳴的聲音中驚醒,那時已經是八點多鐘了。從遠處傳來了零星的槍聲,在隆隆炮聲中,像小孩在放鞭炮。宋玉花跳了起來,撲向窗口。北面遠處,蘇州河的另一邊,一團團濃煙從屋頂上升騰而起,那裏就是日本軍隊指揮中心的方向。她在心裏祈禱,盼望中國軍隊的炮彈已經擊中了魔鬼的心臟。按照預先的安排,在昨天深夜,全面的抗日防禦已經拉開。

她正準備穿衣梳洗,阿潘推門進來:“哥哥在樓下等你了。”

老天保佑。“叫他在花園裏等我。泡一壺凍頂烏龍,再準備一些早點,跟他說,我一會兒就來。”一邊說著,她一邊急匆匆地對著鏡子梳理頭發,“你去吧。”

阿潘退下了。

在後院的草坪上,宋玉花見到了等著她的林鳴。望著遠處天空中翻滾的濃煙,林鳴的臉上籠著一層憂愁。宋玉花第一次覺得哥哥老了,他臉上的肉松弛了下來,顴骨明顯地突出來,他看上去越來越像先生了。

看著林鳴陰郁的臉色,宋玉花開玩笑說:“看樣子要下雨了。”她想讓哥哥輕松一點,但是,其實她自己心裏也一點都不輕松。遠處,東邊的天空中,黑沉沉的烏雲在聚集,一場台風正在醞釀中,真的是要下雨了。

用人把稀飯和下飯小菜端了上來,輕輕放在一張小餐桌上。她把粥盛在他的碗裏,然後撒上蔥末、熏魚、海苔,還有他喜歡的炒花生米,林鳴回頭憂傷地笑了一下。從東北方向,又響起了一聲大炮的轟鳴,濃煙瞬間遮蔽天空,清晨的上海猶如暗夜。

“哥,”她叫了一聲,“說說托馬斯吧。”

“我知道!”林鳴急促地說道,“我警告過他,上面有罩網,下面有陷阱,他的處境太糟糕了。這些我都告訴過他了,可他怎麽還會接受那個日本鬼子的邀請呢!”

“應該再提醒他一下。”

林鳴舀了一勺稀飯,默默地塞進嘴裏。聽著遠方一陣陣的炮火聲,林鳴嘆了口氣說:“可是他們日夜都盯著我呢。”

“那我去吧,”宋玉花立刻接口說道,“沒有人會懷疑我的。”的確,除了大太太時不時地需要她照料之外,基本上沒有別人會想到她。在杜月笙的眼裏,她的價值無非就是大腦裏裝了兩種語言,除了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供一用之外,她在杜家是可有可無的。“他們不會注意我去找他的,他和我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她這樣說著,細細地觀察林鳴的反應,確信他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之後,放心了。他不知道他們單獨見過面,不是一次,而是有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