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3/9頁)

努爾領我們到了一座四周建有圍墻的住宅,跟其他的住宅別無二致,宅子裏果然有一位看門人很不情願地盤查了我們,最後總算答應讓我們進去。這裏沒有什麽不尋常之處:一座花園,幾棵果樹,幾堵泥墻,幾塊波斯地毯,還有一位男仆。有一幅國王的彩色大照片,桌子上有三本很舊的《時代周刊》。家具上都裝了馬海毛墊子,呈現出不大悅目的粉色。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從一扇門裏走出了一位顯然非常年輕的女人,穿著發灰的藍色絲綢罩袍。史迪格裏茨看到她在室內也身著長袍,顯出大為驚愕的樣子來,努爾・木哈姆德也是同樣的表情,他介紹說,我是美國大使館來的紳士。那個罩著袍子的人用普什圖語說道:“很榮幸,能歡迎您來到納茲魯拉家。”她對努爾悄聲說了句什麽,努爾點頭同意,然後她喊來一名帶著兩個孩子的男仆,是一個四歲的女孩和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男孩。

“是納茲魯拉的孩子,”努爾肯定地說,“老大跟我最小的孩子一樣大。”

“你有幾個孩子?”我問努爾。

“三個。”他回答。

“你妻子是阿富汗人嗎?”

“這與你無關。”史迪格裏茨醫生不滿地說。

“她是北方過來的。”努爾隨和地回答道。

很明顯,我們之所以互相聊了起來,是因為穿罩袍的女人讓我們覺得不自在。一般來說,任何足夠開明,願意把弗蘭基領到家裏,讓他們當著妻子的面高談闊論的阿富汗男人都會告訴她說,“你可以摘掉罩袍,親愛的。”而納茲魯拉太太肯定也想這麽做。但努爾・木哈姆德是政府來的官員,也許是一個擁護保留罩袍傳統的男人,一想到這點,她又望而卻步了。為了保護她的丈夫,她只得把自己遮起來。

而在另一方面,根據我的了解,努爾則是個非常開明的阿富汗人,願意看到廢除罩袍,而且他當然很想親自對納茲魯拉的太太說——“跟我們在一起,您可以脫掉罩袍。”但是他怕有人可能會把這件事捅到喀布爾去,眼下他在政府裏的位置還不夠高,沒法按他自己的想法辦事。

於是,兩個都知道罩袍注定要退出歷史舞台的人,卻都對此無所作為,而事實上這樣的做法恰恰鞏固了罩袍的傳統。我打破了僵局,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一個看不見的女人,所以只好用英語問道:“為什麽納茲魯拉的太太不跟丈夫一起去比斯特堡?”

“問她自己吧。”努爾說,於是我用普什圖語重復了我的問題。

“那裏沒有我們的住處。”她柔聲說道。聽著從袍子裏傳出的聲音,這種感覺很奇妙。

“我明白。”我說,但是同時我又想道,艾倫・傑斯帕不就找到住處了嘛。

“請坐,各位先生。”仆人拿著四杯橘子汁出來時,她對我們說道。我暗自納悶:她穿著罩袍該怎麽喝呢?

“我們很快就會見到你丈夫,”我說,“需要我們帶什麽東西給他嗎?”

“您真是非常周到。”她回答說,我從中聽出了一絲尷尬。然後她發出迷人的笑聲,我看見墻邊已經擺著一箱東西,等著我們送到比斯特堡去。

“努爾之前已經來過這裏了。”我盡可能殷勤地說道。

“是的,”她輕松地說,“他昨天都安排好了,但是我很高興你也能這麽想。我不想讓努爾為難,做超出他權力的事情。”她的用詞非常準確,看來對於納茲魯拉的這段三角戀情,我得有所改觀了。他的阿富汗妻子可不是為了傳宗接代而娶過來的沙漠赤腳女人。

“除了普什圖語,您還會說其他語言嗎?”我問道。

“法語。”然後她用緩慢的語調驕傲地說,“還能說一點英語。”

“很明智,”史迪格裏茨嘟囔了一句,“總有一天她會成為大使夫人。”

納茲魯拉的太太沒有聽見這句,所以努爾用普什圖語重復了這句恭維話。面紗裏的人笑了起來,然後轉向醫生說:“您說法語嗎?”

“是的。”史迪格裏茨回答道。

“您呢,米勒大人?”

“是的,夫人。”我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麽不用法語交談呢?”她用相當標準的法語問道。我看了看努爾,於是納茲魯拉的太太安慰我說:“噢,努爾的法語比我說得還要好。”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極為震驚,於是努爾解釋說:“你以為我在你這裏工作之前在哪兒工作?法國大使館嘛。”我暗想:阿富汗人一旦找到個優秀人才,就立刻教他用得上的技能。

史迪格裏茨評論說:“三年以後你再回來,米勒先生。到時候你的努爾就會說俄語了。”

“那麽,”納茲魯拉的太太交叉著雙手,做出女性那種公事公辦的樣子說道,“我被告知,說你會來這裏,米勒大人,我希望能幫到你。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丈夫的另一個妻子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