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銅鑰匙

傍晚時分,被我們擊退的德軍始終沒有再發動新的攻勢。

整個戰場靜了下來。

我帶著帕斯圖霍夫、薩甫欽科兩人在第一道戰壕裏,查看戰士們搶修掩體和交通壕的工作。對於防禦工事的修建,我完全是個外行,看著戰士們正幹得熱火朝天,就沒有瞎指揮亂發表什麽意見。至於薩甫欽科少尉,他從防空部隊抽調過來前,對防禦工事也沒有啥認識,自然也發表不了什麽具有指導性的看法和建議,也和我一樣一言不發。

帕斯圖霍夫似乎在其它地段參加防禦戰鬥,對防禦工事的好壞有一定的發言權。在查看完新修的這些工事後,他馬上就向我指出了防禦工事的不足之處:“中尉同志,你看。”他指著一個新修復的機槍陣地對我說“從軍事的角度來看,這個工事是經不起批評的,機槍點的位置造得只能朝一個方向射擊。當戰鬥進行時,躲在裏面控制機槍的戰士充其量只能躲躲流彈或者彈片。而德國鬼子通常是在攻擊前先用炮轟,飛機炸。象這樣的火力點,如果給炮彈打中,或者是被炸彈直接命中的話,那會把裏面的人打得連痕跡都不留的。”

“那該怎麽辦呢?”聽他這樣分析,倒好像對修建防禦工事挺有心得的,趕緊向他請教。

雖然他的軍銜比我高,但特殊的原因,他目前還歸我指揮,所以回答我的問題時,他是用一種下級對待上級的態度,非常耐心地對我進行了講解:“在開闊地上修築防禦工事,需要用鋼板覆蓋加固那些臨時火力點,這樣才能在大炮瞄準轟擊時,支持更長的時間。除了修築臨時火力點,永久火力點也是必不可少的……”

他正在滔滔不絕講個不停的時候,突然我聽見旁邊的薩甫欽科少尉輕聲說了一句:“中尉同志,你看,有指揮員過來了。”

我回頭一看,遠處一個身材魁梧、戴著大檐帽、蓄著小胡子的軍人,帶著幾個人,正沿著剛剛挖好的掩體,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隨著他越走越近,我看清楚了他肩膀上的上校肩章,趕緊小跑過去,到他面前立正敬禮,“上校同志,奧夏寧娜中尉向你報告,部隊正在搶修工事,請您指示。”

上校沒有說話,居然一把把我拉了過去,和我擁抱起來,嘴裏激動地連聲說:“好樣的!中尉,你真是好樣的!”

雖然說根據俄羅斯的習俗,在握手或者擁抱的時候,用的力量越大,越表示友好和親熱。可他的力量實在太大了,抱得我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他沒有注意到我痛苦的表情,接續自言自語地說下去:“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是一個老兵,我知道在子彈呼嘯和迫擊炮彈爆炸之下站起來是多麽的艱難;最初幾秒鐘是決定性的,戰士們要麽在責任感和他們的指揮員的意志驅使下,鼓起勇氣站出來面對死亡,要麽繼續留在戰壕裏……”

他的擁抱觸到了我胸前的傷口,我痛得差點叫出聲,但還是忍住了,但是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我淚流滿面地想到,子曾經曰過:沖動是魔鬼。看來他老人家說得真是太對了,當時我鐵定被魔鬼附身了,要不然怎麽會小腦瓜子發熱,噌地一聲不假思索地跳了出去,然後英勇無比地帶頭沖鋒呢。如果不是我福大命大,胸前懸掛的那把銅鑰匙擋住了彈片,這個時候我就該去陪上帝喝下午茶去了。

他放開我,站在陣地前沿,親切地叫著我的小名,感慨地對我說:“麗達中尉,你知道嗎?今天你們不光擋住了德國鬼子,在其它的地方也擋住了,他們一步也沒能前進。據飛機偵察,今天我海軍的遠程炮火,還消滅了一支企圖再次繞過高地的數目龐大的坦克裝甲部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應該是白天和我通電話的人,不過他到底是誰,我還是不知道。雖然他說得有些輕描淡寫,但從我已知的歷史裏,我知道身後的城市裏,很多重要的設施、建築裏都埋設了炸藥,一旦防線被德軍突破,那些地方將會變為一片廢墟。

“師長同志。”有個通訊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向上校敬了個禮,大聲地報告道:“報告師長同志,集團軍司令員費久寧斯基少將同志讓你馬上回去,說有重要的任務。”聽通訊兵,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第二十一師的師長諾維科夫上校。

等我手上的工作全部忙完,趕回去休息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我走進女兵宿舍,看見裏面已經收拾得幹幹凈凈,一排排上下鋪排成有序的隊形,月光從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掠過,她們吐著均勻的呼息,臉上帶著沉浸夢鄉的甜蜜,間或有人含糊不清地發出幾句囈語。

我的床位在靠近門的一張木床的下鋪。當時選這個位置的時候,我美其名曰地說這裏離大門近,方便我隨時出去指揮作戰。其實是因為我比較怕死,如果遇到德軍的炮擊或者空襲,離門近的話,逃生也是最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