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2/4頁)

然而,虎死不倒威,蛇大洞穴粗的傳統觀念,頑固地支配著世人的意識,在外人的眼目中,周瑩盡管失去了大片江山,少了許多銀兩,但家藏財寶,仍居陜西富豪商賈前列。而此時的周瑩,已經預感到自己末日將臨,處世為人一改昔日豁達豪爽作風,處處小心謹慎,出言斟酌,凡事能躲就躲,能推就推,把商業交往活動範圍局限在涇陽、三原、高陵、鹹陽、淳化、蒲城、臨潼、潼關等地界內。

此時,周瑩的養女吳惠嵐已年至十八,長得出水芙蓉一般,周瑩財大氣粗時候,巨富商賈,豪門官吏登門求親者多如牛毛,幾乎踏斷周瑩門檻。周瑩為替女兒物色到一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變心,能托付終身的女婿,沒少傷腦筋。周瑩年過不惑後,經常疾病不斷,前病好,後病生,老病愈,新病侵,總擔心一旦有個三長兩短,誤了女兒終生。當經濟情況急轉而下,她的商業王國陷入崩潰危險時候,她才做出抉擇,為吳惠嵐最終選定了婆家。

周瑩決定,風風光光把女兒吳惠嵐送進婆家。為此,她將原準備為擇子立嗣後給兒子娶妻的財物,皆做嫁妝陪了女兒,另陪送土地二百畝,銀五萬兩,黃金一千兩。嫁女時,雖說今非昔比,但也風光無比,僅送嫁的車輛,一輛跟一輛,整整擺出幾十裏路。

因嫁女而勞心勞力過度的周瑩,病臥在了炕上。吳尉武、吳尉夢見她行將耗盡東大院一門之財,怕他們將來從她手中得不到一點好處,正在向周瑩施壓,要她在還能自理時,立下文書,將她名下資產寫在吳氏門下。一生吃軟不吃硬的周瑩,見吳氏長輩乘己之危,落井下石,心如火焚,痛斥吳尉武、吳尉夢道:“我還沒死,你們作為長輩的,便盼我早進黃泉,以瓜分我的財產,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

與周瑩嫁女同時,西安商界因時局之變,引發出資金周轉困難,對周瑩仍懷有期待的銀號錢莊老板們,為能在亂世中挺過難關,選派出代表到安吳堡,懇求周瑩看在同行命運分兒上,能助他們一臂之力,從渭北商界同人手中融得一部分資金,幫助西安解決難題。周瑩苦笑道:“我已快到山窮水盡地步,還有什麽力量幫助同人們解難呢?為不使諸位希望而來,失望而歸,我只能將渭北銀號錢莊諸公請來,你們當面研究協商看能想出啥法子。”

周瑩時常胸悶氣短,小腹疼痛,她強忍疾病的折磨,在安吳堡主持了最後一次業界會議,並以她個人的威信見證了雙方達成協議的全過程,渭北銀錢界在政局動亂之秋,冒著極大風險,為西安業界籌措到三百萬兩現銀,幫助西安同人渡過了難關。

歲月的歌,唱到動情處,高潮叠起,激昂慷慨;唱到婉轉處,情真意切,動人心弦;而唱到尾聲時,悲悲戚戚,無限淒涼。周瑩的人生正應了這句詞兒,可謂是大起大落,悲喜交錯,跌宕起伏。當她臥炕不起的時候,她已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已經時日不多,當吳尉武、吳尉夢逼她寫文書的那一刻,她突然決定了自己人生之歌的尾聲。

這一日上午,久病臥炕的周瑩讓紅玉幫自己梳洗打扮一番,穿上平素自己最喜愛的墨綠繡花錦緞襖褲,強打精神,靠在炕櫃上,把王堅、陳文洛、史明、白蛟、段仁智、袁中庸、任軍賢、谷鳴、項雲等一起走過風穿過雨的生死之交和心腹們召到她的炕前說道:“你們跟我少也十年有余了,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好誰壞,誰長誰短、誰乖誰巧、誰親誰近,咱們心裏全都明明白白。我名為吳聘之妻,吳氏掌門人,但吳氏家族並沒給過我任何幸福和歡樂。我十八守寡,至今二十四年,內心苦樂你們清清楚楚,原指望立子能繼吳門之業,完成吳尉文公公臨終遺托夙願,不料事與願違,幾乎斷了吳氏東大院一脈香火。現雖經老佛爺口諭,我立了子嗣,但我已無力將他養大成人!閻王爺已經向我招手了!”說到此,周瑩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坐在炕邊的王堅,忙安慰說:“少奶奶莫過悲傷,天命如此,望能保重。”

周瑩喘了喘氣,強笑道:“我若想不通,早就名正言順改嫁或者上吊死了。可是我沒走這一條路,我想在自己活著時,用吳尉文留下的有數財富為活著的人做一點驅寒送暖的事,現在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做到了自己想到做到的事,為上千個家庭解決了幾十年溫飽問題,為安吳堡幾十年的平安盡了心。

“今兒個我找你們來,是想在我尚有氣力,頭腦尚清楚時候,為你們今後生活做出安排。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將來的日子要靠你們自己過了。”

陳文洛早已淚水洗面,此時哽咽說:“少奶奶,讓我陳文洛叫你一聲姐姐吧,我的好姐姐,在此時此刻你還為我們的來日操心費神,作為男子漢我感到愧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