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厭棄
皇太後宮外,宋怡聽到黃門侍中傳出的旨意,心寒如冰。
怎麽,可能?
堂堂一國太後,至尊至貴,被人當面頂的顏面盡失,連身邊一個大太監都讓人生生擊斃。
最後狼狽不堪的和愛子退回後宮……
這等奇恥大辱,居然也能忍下?
宋怡腦子中一片混亂。
他宦涯數十載,起起伏伏,對於官場了如指掌,而與前朝息息相關的後宮中,他又何嘗不是了若指掌?
皇太後此人,朝野中的印象普遍是,本分厚道,淡泊名利,賢良淑德。
在晉封為皇後前,她便被封為德妃,以彰顯其德行之佳。
但宋怡對此等說法從來都在心裏嗤之以鼻。
皇宮中的陰私詭辣,甚至還要勝過前朝。
能在皇宮中,從最底層的宮女,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高度。
說太後是“本分厚道,淡泊名利,賢良淑德”之人,宋怡都不知該嘲笑誰……
在他的印象中,太後從來都是一個剛硬,手段老道的女強人。
而她最善用的,就是借刀殺人的計謀。
若非精心研究觀察,又重金收買了宮內的眼線,通過蛛絲馬跡來推測,旁人根本無法發現皇太後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借刀殺人的計謀運用到何等的出神入化。
因此,宋怡才打算做一把皇太後手裏的刀,或者說,互相為刀。
可是,皇太後居然否決了……
宋怡的面色蒼白,心中混亂而悔恨。
他想不明白,這麽好的機會,皇太後為何會拒絕,反而去幫賈環和隆正帝,將他推下萬丈深淵。
只是,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想了。
宋怡作為官場老人,很清楚的明白,他完了。
悔恨的是,他實在是太沖動了。
他最穩妥的辦法,應該是找一門生出來,向皇帝進諫。
他最多在旁邊旁敲側擊。
可是,因為賈環之前之舉,著實千載難逢,這才讓他激動之余,自忖勝券在握,不惜親自上陣。
也是為了向太後和忠順王表明姿態的一種方式。
可誰曾想,最後關頭,太後竟然慫了……
卻將他給頂到了風口浪尖。
若是旁人說出之前他在光明殿上說的那番話,也沒那麽嚴重。
可是,他是禮部尚書。
以他的身份,說出那番話來,等於是將自己的後路給斷絕了……
當宋怡渾渾噩噩的隨著兩個黃門侍中回到光明殿後,迎接的,便是隆正帝的狂風暴雨。
“你不是說賈環不忠不孝,忤逆綱常嗎?”
“你不是說,是朕在背後庇護著他,朕才是幕後之黑手,是那德行淺薄,不忠不孝的賊子嗎?”
“你不是說,不屑與此等豺狼牲畜同殿為臣嗎?那你又是什麽不忠不孝的東西?”
滿朝文武,看著暴怒的隆正帝,差點將口水從龍椅上噴到宋怡頭上。
百官也理解隆正帝的憤怒,畢竟,之前宋怡差點就明說了隆正帝是個親奸佞的昏君。
只是,聽到最後,還是有很多人皺起了眉頭。
那可不是一個帝王該說的話……
宋怡之前還滿面蒼白,氣色頹敗。
可是聽到最後一句時,他一張老臉陡然漲紅,滿面憤怒。
他雖然是文臣一系,但,他或許是整個大秦文官中,最清正,最廉潔的一個文官。
他敢拍著良心說,他從未收過一兩銀子的賄賂。
就算是官場上普遍奉行的“三節兩壽”送禮制度,他都從未收過超過一百兩銀子的禮物。
以他的地位,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當然,原因是他並不缺銀子。
因為他生財有道。
宋怡的字,在大秦立國百余年來,首屈一指。
他的書法天賦,堪稱無與倫比。
尤善董其昌。
為太上皇最愛!
皇太孫習字的臨摹字帖,都是宋怡親書,可見一斑。
而在他尚未入科場前,宋怡就憑一手好字,積攢了數百兩銀子。
而後又用這數百兩銀子,開了一個經營字畫的鋪子,名曰潤澤號。
憑借他的一手金字招牌,當他還只是一個五品官時,便有了萬貫家財。
他並不貪財,錢財夠用,便從未從官場上下手,清清白白的忠於王事。
若非如此,太上皇又怎會如此賞識他?
所以,不忠之名,他不認。
更別提不孝了……
他乃大家庶子出身,生父喪去,家族分家後,他侍奉生母至孝。
生母病時,他曾衣不解帶日夜服侍三天三夜,待其母病愈,他卻病倒了。
此事曾於士林中傳為佳話。
可以說,忠孝二字,是宋怡的立身之本。
如今,卻被隆正帝“汙蔑”以不忠不孝之名,他豈能甘心?
宋怡一雙老眼赤紅,看向隆正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老臣自認昏聵無能,已認不清朝局,才做出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