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泄密

夕陽已落,天邊只剩最後一縷光芒。

“嗤”的又一聲響,蘭陵王抽回了刀柄——或者說,他抽回了手中之槍。

他用的雖是紫金刀,但更像用著一杆槍,他刀法極厲,但用槍更是舉重若輕——槍出,大局立定。

一股鮮血飆出,鮮艷又慘淡得如天邊最後的那點殘霞。

狂風再起,李八百嘶吼聲中,一刀這才斬下,蘭陵王一踏馬鞍,人從馬背上倒退而飛,到了數丈之外。

馬兒悲嘶,竟被潑風刀一刀攔腰砍斷,血濺長街。

潑風刀吸血,如受詛咒,又似刀中藏匿的第一神魔倏然復活,周身滿是紅赤之意,驀地一閃,飛向蘭陵王。

那本是李八百的瀕死一擊,似要逆起夕陽。

眾人不由後退,只怕被那一刀泱及,萬劫不復。

面具後,眸現寒光,蘭陵王腳未動,手中刀柄一轉,再次刺出,“叮”的一聲響,尖銳的刀柄正刺在潑風刀柄上——簡單、準確,又像輕而易舉。

但若非千錘百煉,如何刺得出如此幹凈利落的一槍?

潑風刀方向陡轉,插在了地上,嗡鳴不休,可刀身上的紅赤卻慢慢地減淡,逐漸變成了透明之色——如同李八百的臉色。

長街已靜,大局已定。

王遠知摔落塵埃時,立即有十數柄長槍迫在他的面前。

就算他完好無缺時起身搏命,只怕轉眼之間也要被刺出十數個窟窿,更不要說他身受重創——李八百那一掌,打得他五臟幾乎移了位。

葛聰倒下,生死未蔔,也沒有人留意這微不足道的角色。九字真言雖神秘,但終究不能逆天。

只有李八百還站著,胸口的鮮血不停流淌,臉上卻無半分血色。

那一槍正刺在他的心臟。

他還能活著,只因為他是道中高手,生命力之強,遠超常人的想象,可他還能活多久?

目光中的犀利漸漸黯淡,李八百望著蘭陵王,嘴唇動動:“你……”

他臉上太多的不信和不解,似乎不明白蘭陵王為何會有這種能力,竟將他刺殺在槍下?

刀柄上最後一滴鮮血滴在長街之上,蘭陵王默默地望著李八百,話也未說一句——他雖是風流倜儻、光輝萬千,但沉默寡言。

李八百眼中現分古怪之意,他嘴角突然帶了分笑意。

他驀地微笑——笑得不合時宜,就算蘭陵王眼中都有分詫異,似想問什麽,終於忍住。

“好,很好!”李八百突然縱聲狂笑,大聲道,“你不愧是斛律明月——之子!好一招定軍槍。”

一語遠遠傳開,長街遠近倒有大部分人聽得清楚,眾人訝然。

李八百是什麽意思?

誰都知道蘭陵王是高澄之子,李八百為何說蘭陵王是斛律明月的兒子?

難道說方才刺殺李八百的那一招,本是定軍槍的一招?難以想象。

可若非定軍槍,又有哪種槍法能輕易刺殺李八百於槍下?

蘭陵王眼中突然閃過熊熊怒意,刀柄微擡,就要再次刺出,李八百突然縱越而起,一飛沖天。

眾人忍不住擡頭,蘭陵王目光微訝,手中刀柄卻是沉凝如冰,他不信李八百能飛到天上去,李八百落下那一刻,就是他斃命之時。

空中突傳來李八百的一聲喝:“身既死兮神以靈,吾魂魄兮為鬼雄。八百身死,魂將歸來!”

蘭陵王刀柄將發,卻緩緩垂下。

“砰”的一聲大響,李八百身軀半空而墜,落在長街之上,扭動了一下,再無聲息。

風吹過,嗚咽聲響。

不知何時,長街歡呼聲再起,迅疾沸騰:“蘭陵蘭陵,威震四方;蘭陵蘭陵,天下無雙!”

聲浪如潮,轉瞬間傳遍了鄴城南北,比起數月前更要熱烈奔放。

斛律琴心聽到鄴城百姓的歡呼,心中陡然激蕩,只感覺一股熱血沖上來,腦海空白一片,晃了兩晃,向馬下落去。

那一落,如墜深淵。

長街那頭,蘭陵王緩緩地望來,面具上泛著冰冷的寒光,面具後的那雙眼,亦有分難以捉摸的光芒。

聲浪中,孫思邈已到馬下,及時扶住了斛律琴心。群情洶湧,每人都熱血沸騰,臉上洋溢著振奮的神情,只有他的臉上迷霧又起,無人能看清他那一刻的表情。

夢知情濃,醒知夢空。

斛律琴心醒轉的時候,一時間不知是醒是夢。

有些人看似清醒,其實一直不過是在做夢,或許夢醒之間,並無清楚的界限。

斛律琴心更願是在夢中,她閉上了眼,可身軀卻忍不住輕輕地顫抖,她感覺前所未有的虛弱。

“你醒了?”一個聲音如同天籟般傳來,低沉中帶分磁力。

那是一種讓人心動的聲音,也是一種讓人心醉的聲音。

斛律琴心聽了,心卻在顫。

她沒有心動,沒有心醉,只有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