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圖謀

穆提婆目光如同亭前掛的那盞宮燈散發的光芒,朦朧中帶分難以琢磨。

他當然知道斛律琴心,他甚至曾向斛律家提親,想迎娶斛律琴心。

當初在仙都殿時,斛律琴心喬裝成慕容晚晴,他就已認出斛律琴心的底細,因此借口要將斛律琴心留下來。

不過一切都被斛律明月拒絕。

穆提婆要娶斛律琴心,是因為他喜歡斛律琴心?他認為和孫思邈本是情敵,因此才用冰兒束縛孫思邈?

孫思邈沒問,穆提婆也沒說。

很多話本就不必問,因為問了也不見得有答案,不問也不見得沒有答案。

二人沉默相對良久,穆提婆嫣然一笑,柔聲道:“看來先生雖是大才,但在某些問題上,也是和常人沒什麽兩樣了。”

孫思邈笑笑道:“我本來就是個常人,我也喜歡當個尋常人。”

“因此當年先生也能一怒為紅顏,甚至為愛舍卻生命?”穆提婆若有所思道。

孫思邈笑容突變得說不出的苦澀。

這本是他胸口一直以來的痛,雖因宇文護的一句話而減輕,但惆悵仍在。

穆提婆眼中卻有分欽佩之意:“奴家說出這些,並非想要刺傷先生,而是想告訴先生,奴家很欽佩先生的這種勇氣……”

輕輕嘆口氣,穆提婆幽幽道:“一人為心愛的人做什麽,都不為過,能為心愛的人去死,更是世上難得的真愛。”

孫思邈聽他說得漸漸執著,皺了下眉頭。聽穆提婆又道:“奴家知道先生還記掛著十三年前的柳如眉,可奴家想奉勸先生一句,人總是活在當下是不是?”

“多謝穆大人的好意。”孫思邈緩緩道。

穆提婆聽他說得誠懇,又是一笑,竟是頗為嫵媚的樣子,只是朦朧的燈光下,未免顯得詭異些。

孫思邈沒露出絲毫異樣,只是道:“每個人都有難題要去解決,很多時候,我們不是不能解決這個難題,而是沒有勇氣去面對。”

穆提婆感覺到孫思邈的言下之意,默默體會。

“我們不能面對,於是就選擇了逃避,可逃避不能根本上解決問題,只能讓一切困難反復地出現在面前。”

“先生要說什麽?”穆提婆問道。

孫思邈凝望他道:“我想說……很多事情要解決,要去面對,也要用時間。”他知道一些人難得改變,但他還是希望穆提婆能琢磨他說的深意。

穆提婆以為明了孫思邈的意思,輕淡一笑道:“可留給先生的時間不多了。”

“哦?”孫思邈有些不解。

“據我所知,蘭陵王不日就要回轉,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要迎娶斛律琴心。”

穆提婆目光凝在孫思邈的臉上:“先生若喜歡斛律琴心,最好早點決定。”

他這話說得奇怪,他和孫思邈本像是情敵,可不知為何,居然有點鼓動孫思邈和斛律琴心在一起的意思?

孫思邈沉默片刻道:“多謝提醒。穆大人還有別的事情嗎?”

穆提婆笑笑:“其實奴家的確還有一事不解,不知先生能否釋疑呢?”

“穆大人請說。”

穆提婆轉目望向森森宮闕,緩緩道:“‘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這兩句讖語真的那麽難解嗎?”

孫思邈不答反問:“穆大人難道知道讖語預言著什麽?”

“百升為一斛……這點先生當然懂得?”

孫思邈臉色變了下,輕輕嘆了口氣。

讖語雖隱秘,對他來說,並非難題,這讖語出現,針對之人當然就是斛律明月。

百升為一斛,暗指斛律明月姓氏,而明月說的就是斛律明月的字。

如今斛律明月身在齊國,齊國都城為鄴城,可明月居然能照到長安,就是說斛律明月能滅周一統天下,這對齊國來說本來是好事,但前面還有一句說百升飛上天,卻是暗指斛律明月滅周前要當天子。

他能當哪國的天子?難道是齊國?

這當然是齊國的大忌!

孫思邈不信什麽讖語,但知道這讖語一出,用意昭然若揭,難免有些憂心。

“先生其實什麽都知道的,是不是?”穆提婆道。

見孫思邈沉默,穆提婆堅持道:“斛律將軍一直對先生不善,奴家本以為……先生會借這個機會說些什麽,可先生什麽都沒說。”

“穆大人錯了。”

“奴家哪裏錯了?”穆提婆睜圓了眼睛,頗為不解。

“雖然斛律將軍一直對我有些猜忌,但我卻從未把斛律將軍看作敵人的。”孫思邈緩緩道。

“斛律明月如此待你,你難道一點不恨他嗎?”穆提婆詫異道,這種感情,他不能理解。

孫思邈笑笑,恢復了從容平靜:“他怎麽待我是他的事,我是否恨他,本應由我控制。”見穆提婆苦思不解的樣子,孫思邈誠摯道,“因此……我希望穆大人能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