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主謀

殿外月明,亮不過殿中燈火,可殿中燈火雖亮,卻亮不過淳於量眼中的顏色。

這個抱恙在身的陳國將軍所知之多,遠超過孫思邈的意料。

秋意寒,殿中殺機更寒,催得殿外黃葉一片片地落,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孫思邈好像也沒想到這種變化,坐在籠內若有所思,保持沉默。

很多時候,沉默往往是一個人的最好選擇。

王遠知卻已不能沉默。

他還坐在椅子上,眼中也帶分思索之意,緩緩道:“洞真,方才淳於將軍說的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你真的要對陳國不利?難道你真的行刺了太子?”

他這麽一問,看似關心詢問,卻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眾人聽了,心中卻想,桑洞真本是王遠知的首徒,魏登隱在王遠知閉關後,掌茅山事宜,這兩人顯然均是得王遠知信任,若說他們行事沒得王遠知的許可,有誰相信?

桑洞真跪在地上,六神無主的樣子,聽王遠知發問,忙道:“師尊,這事和我無關。”

“那和誰有關?”淳於量冷冷發問,“你在紫金山三清道觀喬裝改扮行刺太子,被蕭將軍親手拿下,證據確鑿,還想抵賴嗎?”

桑洞真喏喏道:“可……那是……他們逼我這麽做的。”

“他們是誰?”淳於量寒聲道。

桑洞真不答,看向王遠知,顫聲道:“師尊,為徒知道罪孽深重……只請師尊重罰。”

眾人均想,你說得輕巧,以為這裏是茅山嗎,全權由王遠知做主?你行刺太子,圖謀反抗陳國,誅九族的罪名,眼下你是必死無疑,就是不知道王遠知會如何選擇。

王遠知當然也知事態嚴重,緩緩道:“宗有宗規,國有國法,你若真犯了國法,為師也容你不得。”

桑洞真臉色倏變,突然叫道:“可是前往江北一事,弟子是聽從師尊的吩咐去的。”

王遠知失聲道:“你……”話未說完,他臉色倏變,霍然站起。

蕭摩訶一直盯著他的舉動,倏然攔在王遠知身前,冷冷道:“宗師要做什麽?”突然聽殿中驚呼一片。

就聽孫思邈喝道:“護住他的心脈。”

蕭摩訶心中一凜,不知孫思邈在說什麽,就見王遠知身形一閃,竟要從他身邊掠過去。蕭摩訶幾乎想也不想,暴喝聲中,一拳擊出。

拳帶聲勢,虎虎生威,一時間殿中燈火為之一暗。

王遠知身在險境,輕嘆聲中單掌拍去。

“啪”的一聲輕響,王遠知退後兩步。蕭摩訶只覺得千斤一拳如擊在棉花之上,軟綿綿的不受氣力。他心中驚異,暗想這王遠知不但道行很深,看起來竟還是個武功高手。

不待他喝令,他身後幾個兵士沖上前來,已將王遠知困在當中。

蕭摩訶雖控制局面,可見眾人均望他的身後,臉上露出駭異之色,忍不住心中凜然,回頭望去,心頭狂跳。

只見桑洞真本是失魂落魄的臉上,不知為何全變成死灰之色,同時鼻端有黑血流出,喉中咯咯作響。

陡然間,桑洞真狂吼一聲,霍然站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同時眼角也有鮮血溢出。

眾人駭異,那紫衣少女更是纖手捂住檀口,露出驚嚇之意。

王遠知立在那裏,再沒有動作,只是看著桑洞真,眼中有分奇怪的光芒。

就見桑洞真晃了兩晃,仰天倒了下去,摔在地上時再也不動。他竟然死了。

王遠知緩緩又坐了下去,神色木然。

殿中一片沉寂。

孫思邈亦是神色錯愕。他離得稍遠,卻和王遠知同時發現桑洞真中了奇毒,因此出聲示警,只盼王遠知能施道術先抑制桑洞真的毒性發作,他再施針,倒還有幾分救活桑洞真的可能。

不想,蕭摩訶擋了王遠知片刻,導致桑洞真毒性爆發氣絕,斷絕了救治的可能。

孫思邈知事起突然,倒沒覺得蕭摩訶做錯什麽。那一刻見桑洞真殞命,他心中只是在想,下毒的究竟是哪個?

其實何止是他,殿中只怕每個人都是心中疑惑,暗想桑洞真被蕭摩訶所擒,定是看防嚴密,這種情形下,他又怎麽會中毒身亡?

燈光淒迷,煙霧繚繞下,靈堂中滿是詭異的氣氛。

慕容晚晴駭然張裕所言,眼眸轉轉,突然道:“陳國宮城防備森然。你們在破釜塘還能有所作為,要想在宮城興風作浪,只怕沒這個本事了。”

張裕笑道:“你不是不信,只是想打探我們的算計了?”

見慕容晚晴沉默,張裕緩緩道:“你不用著急,結果如何,你能看到的。不過方才那故事,還沒說完……”

他不再理會慕容晚晴,對張季齡道:“張季齡,你當然還記得當年的誓言?”

張季齡淚已幹,神色更似幹枯的樹葉,喃喃道:“記得能如何?忘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