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送走了侯警官,張喜兒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仁山啊,今天多虧了你在,要不可真麻煩了!”

王仁山淡淡一笑:“小事一樁,那個侯警官一開口,我就知道他是和左爺串在一起找麻煩來的,對付這種人你不能軟,不然後患無窮。再說了,我說的也是實話,要花錢送禮也輪不上他一個小小的警察,我幹嗎不買通警察局長?”

“唉,我還是得跟東家說說,這掌櫃的差事我幹不了,我天生就是個當夥計的命。”張喜兒顯得愁眉苦臉。

王仁山若有所思:“掌櫃的,抽工夫您得給東家提個醒兒,這左爺以前和榮寶齋有麽過節兒我不清楚,看樣子這回是來者不善。”

“以前的事兒我知道,他串通大盜康小八綁架了東家,後來被判了重刑,現在不知怎麽又出來了,不過……這左爺如今也六十多歲了,頭發胡子都白了,動刀動槍的怕是玩不了啦,他一個糟老頭子還能把榮寶齋怎麽著?”

王仁山搖搖頭:“不能掉以輕心,我看這老家夥是改路數了,以前是綁票,如今卻學得一身天津混混兒的招數,上來就耍青皮,這種人可得留神。”

張喜兒皺起了皺眉頭:“照你這麽說,我抽空還真得和東家打聲兒招呼。”

“掌櫃的,杜司令的事兒不能耽誤,您看這樣好不好,咱們在翠喜樓擺一桌,請貝子爺和書畫界的幾位頭面人物吃介飯,讓他們畫幾幅,幫咱應應急。”

張喜兒思索了片刻:“這個主意好,仁山,別耽擱,趕緊安排。”

榮寶齋裏的大事小事都得張喜兒拍板,他忙得不可開交,還沒來得及跟張幼林打招呼,左爺就又來找麻煩了。那天上午,正是鋪子裏要上人的時候,左爺踱著四方步過來,大搖大擺地坐在了榮寶齋門口的台階上,他點燃了一根香煙,四下裏看看,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粗大的“麻雷子”①,乘人不備用手裏的香煙點燃,只聽“砰!”的一聲,“麻雷子”炸開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①麻雷子:北京俗話,指一種粗大的炮竹。

張喜兒正在榮寶齋後院的北屋裏對著賬本打算盤,他被炮竹聲驚得蹦了起來,滿臉惶恐:“媽呀,這是怎麽啦?打仗了?”

雲生氣急敗壞地沖到門外:“嗨!你幹嗎呢,怎麽跑我們門口兒放炮仗?”

“這你可管不著,我又沒在你們榮寶齋裏放,這是大街上,大爺我樂意玩,這叫天天過年,誰管得著?”左爺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

兩個身穿長衫的顧客說笑著正要往榮寶齋裏走,左爺又掏出了一個“麻雷子”點燃,一聲巨響過後,兩個顧客被嚇得不敢進了。

雲生被氣得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左爺:“我看你是成心要砸榮寶齋的買賣,我他媽揍你……”

左爺順勢把腦袋往前伸了伸:“打呀?不打你是孫子,大爺我正愁沒地方找棺材本兒呢,我怎麽著都合算,打壞了,榮寶齋得養我;打死了,你小子得償命。嘿!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小子,你動手啊。”

雲生無奈地松開手:“你這人還真是個無賴。”

張喜兒氣急敗壞地走出來:“我說左爺,你說吧,這三番五次來鬧事,你到底打算怎麽著?”

“我跑到你們榮寶齋裏鬧事了嗎?沒有吧?大爺我想天天過年,在大街上放個炮仗,沒招誰惹誰吧?就是警察在這兒他也管不著啊。跟你這麽說吧,趕明兒我要是高興,興許還挑個糞桶在這兒擺攤賣大糞呢。”

左爺又在台階上坐下,張喜兒和雲生一時都束手無策。見有顧客要進門,左爺又點燃了炮仗,顧客被嚇了一跳,見左爺一副無賴相,自覺惹不起,只好悻悻地離去了。

張喜兒長嘆一聲,掏出兩塊錢扔過去:“左爺,這兩塊錢您拿去吃頓飯,別在這兒鬧事了成不成?算我求您了。”

左爺收起餞站起身來:“行,我給張掌櫃的一個面子,今兒個就到這兒了,不過我得把話說明白,這兩塊錢,也就是買了我今天的時間,明兒個我要再來,可就得單算了,得,掌櫃的,回見了您哪。”

左爺晃晃悠悠地走了,雲生憤憤地看著他的背影:“掌櫃的,他明天保不齊還得來,我們該拿他怎麽辦?”

“至少今天他不會再鬧事了,明天……再想辦法吧。”張喜兒十分的無奈,他環顧左右,“仁山呢?”

“去金先生家了。”

“等仁山回來,得跟他商量商量。”

王仁山敲響了中國畫研究會會長金毅楠的家門的時候,宋懷仁正在金家的客廳繪聲繪色地給金會長講故事:“……貝子爺睡得正香,聽到響動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呢,只見那賊的胳肢窩裏夾著個卷軸,‘嗖’的一聲就躥出了窗戶,轉瞬之間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宋懷仁隱約聽見了大門外的敲門聲,稍一走神,話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