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9頁)

額爾慶尼把貝子爺送到了大門口,貝子爺欲言又止:“那個……我托你打聽的事……”

額爾慶尼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兒忘了,那天跟秋月姑娘從咖啡廳裏出來的那個洋人,是俄國大使館的外交官,後來遇見的那位小爺,您猜是誰?”

“誰呀?”貝子爺顯得興致盎然,額爾慶尼神神秘秘,還湊近了他的耳朵:“就是和咱們一塊兒玩鳥兒的那個張爺的侄子!”

“這就好辦了,趕明兒讓徐管家打聽打聽,你回去吧。”貝子爺心滿意足地上了轎子,打道回府了。

貝子府的徐管家大號徐連春,三十來歲,個頭不高,但人很精明。徐連春從小就在府裏,他父親是伺候老貝勒爺的,徐連春長大以後就接了父親的班。他對花鳥蟲魚都有喜好,也下過工夫鉆研,加之從小長在府裏,見多識廣,也算是京城有名的玩家,和張山林是老熟人了。

這天早上出去遛鳥的時候,徐連春故意拐了個彎兒,還在張山林家附近溜達了一小會兒,看見張山林提著鳥兒籠子從大門裏出來了,這才裝做是偶然碰上的樣子打起了招呼:“張爺,您早啊。”

“徐管家?可老沒見了,這陣子你凈忙乎什麽呢?”

倆人並排走在街上,寒暄了幾句,徐連春就切入了正題,問起了張幼林。

“說起我那侄子,嗨,甭提了!聰明是真聰明,可就是……”張山林停頓了一下,語調低下來,“有點兒不走正道兒,還賊大膽兒,凈出幺蛾子,他媽為了他,整天提心吊膽的。”

“聽說,您那侄子和從秦淮河出來的秋月姑娘,關系可不一般哪。”徐連春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著張山林,張山林並不避諱:“是不一般啊,秋月的爺爺和我父親是至交,他們倆以姐弟相稱,我那侄子幹了壞事兒不敢回家,還躲到秋月那兒藏起來,秋月還真護著他!”

“敢情是這麽档子事兒,”徐連春放心了,他往張山林身邊湊了湊:“我說張爺,您可得幫我個忙兒。”徐連春詳細地說明了貝子爺的意思,張山林覺得這是件好事兒,人家貝子爺好歹是皇親國戚,比楊憲基可不差,他甚至為秋月能有這樣一個歸宿而高興,於是就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地應下來。

芳林苑離京城有二百多裏,在一個山腳下,四周荒無人煙,楊憲基就棲身在一處早已廢棄、殘破不堪的道觀裏。此時皓月當空,地上灑滿了銀色的月光,楊憲基在北屋內就著油燈微弱的亮光寫字。屋裏的陳設可謂寒酸,只有一張桌子、兩把破椅子、一只木箱和一個用門板臨時搭起來的單人鋪,鋪上散亂地堆放著楊憲基寫的書法條幅。

楊憲基的愛犬大黃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打著瞌睡,突然,大黃一激靈,前腿站起,後腿一蹬躥出了屋子,對著大門狂吠起來。楊憲基擡起頭,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來人居然是伊萬,楊憲基十分詫異:“你怎麽來丁?”

伊萬身旁還站著一個矮個子年輕人,他叫賈二,生得賊眉鼠眼,是距芳林苑十裏之外賈村的村民。賈二看著伊萬:“洋大人,我可給您送到了。”伊萬遞上銀子:“謝謝你。”賈二接過銀子一看,不覺心中一陣狂喜,轉身就走。沒走多遠他又停下,悄悄地潛回去,隔著門縫向裏面窺視了一番,這才快步離開。

楊憲基讓進伊萬,給他端來一碗水,伊萬接過碗一飲而盡,樣子像是渴壞了。楊憲基關切地問道:“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敢離開京城啊?”

伊萬聳聳肩,攤開手:“沒辦法,我要辦公事。我離開京城的時候局勢還沒有惡化,等我辦完了事卻回不去了,你們的軍隊和義和團居然結成了聯盟,把東交民巷的使館區封鎖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這是違反國際公法的行為。”停頓了片刻,伊萬繼續說道:“局勢還在繼續惡化,英、法、德、俄、美、日、意、奧八國政府已經向中國派出了遠征軍,目前正在途中,八國聯合軍隊一旦登陸,京津地區少不了要有場惡戰,結局如何,殊難預料啊。”

“那北京城裏怎麽樣了?”

“北京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義和團成了這座城市的主宰,它有很多被稱為‘壇’的基層組織,但壇與壇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誰也指揮不了誰,無論是哪個政府想與它談判都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龐大的民間組織竟然沒有一個統一的首領,更奇怪的是,義和團然提出要殺‘一龍二虎’,‘一龍’就是皇帝,‘二虎’是總理衙門大臣慶親王奕劻勖和洋務派首領李鴻章,上帝啊,簡直不可思議!”伊萬一個勁兒地搖頭。

楊憲基思忖片刻:“伊萬先生,你是怎麽想起到我這兒來的?”

“秋月小姐花銀子買通了路卡,托人送我來躲一躲,她說你這裏遠離京城,應該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