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9頁)

不遠處傳來馬的嘶鳴聲,鄭元培渾身一震,趕緊收住話頭:“張掌櫃,現在軍情緊急,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我看你還是改走小路為好,那樣安全一些,腳程和走官道也差不太多,我派人領你過去,如何?”

“那就聽您的吧,唉,要不是內務府催得急,我也不會趕這個時候出來。”

鄭元培回身示意兩個兵勇過來:“你們二人把張先生送到去碼頭的小道上,然後就速速返回。”又對張仰山說:“恕在下不能遠送了,路上一定多加小心!”

張仰山作揖:“也請鄭大人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說罷,鄭元培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就在張仰山和林滿江離開客棧不久,當天中午,英法聯軍的先遣部隊就和布防在張家灣的清軍接上火,戰鬥異常激烈。一個小時以後,張家灣失守,清軍傷亡慘重,全線後撤至八裏橋一線。

等到張仰山和林滿江接到貨匆匆返回的時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已經慘不忍睹:不計其數的清兵、民勇戰死,炮位旁、田地裏、菜園中和道路上屍體遍布,遠方還不時傳來零星的槍炮聲。林滿江流著眼淚策馬狂奔,趕到村外才發現,他的家所在的村子已經被戰火夷為平地,親人早已不知去向。兩人未敢停留,他們趕緊避開大路,抄小道往回趕。

在張家灣附近的通惠河上,一條木帆船沿著河道慢慢行駛著,船的桅杆上高懸著浙江巡撫的大旗。

浙江巡撫衙門文官、巡撫特派密使陳永章站在帆船的甲板上向遠處眺望,陳永章的身旁站著兩個年輕的侍從周照光和謝思。眼瞧著離京城越來越近了,周照光的臉上現出了喜悅的表情:“陳大人,快到通州了,等過了通州再有半天工夫就能到京城啦。”

陳永章可沒有周照光這麽樂觀,他依舊謹慎地觀望著:“越是快到了越不能大意,這次給巡撫大人辦差可不比以往,此行事關重大,萬一沒辦好,巡撫大人的身家性命都難保。怡親王雖說答應在皇上那兒疏通一下,可怡親王的辦事規矩誰都知道,不送足銀子絕對不辦事兒。”

周照光笑道:“我聽說光送銀子可不成,怡親王有得是銀子,十萬、二十萬兩從不放在眼裏,他老人家喜歡古玩字畫、金石玉器,前兩年安徽徽寧太廣道員李泰和讓人奏了一本,皇上震怒,要辦他,結果李泰和派人給怡親王送去一幅米芾的《苕溪詩》,怡親王連個愣兒都沒打就把這事兒給擺平了。”

陳永章看了周照光一眼:“一幅米芾的《苕溪詩》何足掛齒?咱們巡撫大人的出手豈是一個道員李泰和能比的?”

謝思央求著:“陳大人,能不能也讓我們開開眼?巡撫大人到底送了怡親王什麽禮物?”

陳永章倒背著雙手在甲板上踱著方步,不緊不慢地問:“懷素和尚的狂草,《西陵聖母帖》聽說過嗎?”

周照光和謝思幾乎同時驚呼:“老天爺,這可是稀世之寶啊!”

陳永章笑道:“怎麽,這就嚇著啦?還有呢,宋徽宗趙佶的《柳鵒圖》,這幅畫兒的價值你們能估計出來嗎?”

周照光和謝思拼命搖頭:“無價!絕對無價!”

“有這兩件寶貝在手,還怕怡親王不給巡撫大人辦事兒嗎?”說到這兒,陳永章顯得頗為得意。

謝思也喜形於色:“這下可好了,我早就說過,咱巡撫大人根深葉茂,不是誰想奏一本就能整倒的,往後有人再想到皇上那兒告禦狀得好好琢磨琢磨。”

張家灣失守後,英法聯軍的騎兵、步兵大隊人馬沿著通惠河邊開過來,向八裏橋一線推進。

英國遠征軍第五步兵團軍官威爾遜上尉正在用單筒望遠鏡觀察著河裏的木帆船。威爾遜看著船的桅杆上掛著的浙江巡撫的大旗,知道這是一條官船,於是命令炮兵架炮。

英軍炮兵迅速架好了野戰炮,炮彈被推入了炮膛。

威爾遜命令身旁的一個翻譯:“翻譯我的話,要他們停船靠岸,接受檢查,否則就擊沉這艘船!”

翻譯立刻喊道:“船上的人聽著,我們是大不列顛皇家陸軍的遠征軍,現在我命令你們,立刻停船靠岸,接受檢查,否則就擊沉這條船!”

木帆船上,陳永章感到很詫異:“他們在喊什麽?”這些日子陳永章一直在船上日夜兼程,他對通州的戰事一無所知。

周照光側耳仔細聽了聽,臉色大變:“陳大人,洋人要我們停船靠岸,接受檢查,怎麽辦?”

陳永章這時也看見了已經揚起了炮口的野戰炮,急忙說:“不能停船,這些洋人來者不善,要是落到他們手裏就無理可講了,不要理他們,闖過去!”

水手奮力升起副帆,準備硬闖。

霎時,幾顆炮彈落在帆船的周圍,炸起了幾個一丈多高的水柱。陳永章頓時嚇得臉色慘白,趕緊下令停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