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8頁)

趙二傻介紹:“這是老王,早先住東直門外下關,最近才搬到南城住,你當然沒見過。老王,我來引見一下,這是文三兒,您可得留神,這孫子打小就不是只好鳥兒,對啦,您家要有什麽大姑娘小媳婦的可得藏嚴實點兒,文三兒長了一狗鼻子,聞著味兒就能尋上門去。”

“趙二傻,我×你大爺。”文三兒罵道。

老王客氣地說:“哥們兒,兄弟我初來乍到,到南城來混碗飯吃,還得指您多照應。”

“客氣啦,客氣啦,南城地面兒上有什麽事兒您言語。”文三兒大包大攬地說。

魏良才是給“慶元春”當紅窯姐小玉春拉包月的,他的洋車顯得很氣派,車兩側安著腳鈴,是進口的洋貨,坐車人用腳一踩就丁丁當當響起來,車前的大燈和車後的尾燈都是燒電石的,車把上有個銅喇叭,車廂是圓形的,上面塗著紫和黑兩種顏色的油漆,車身上還包著白銅活兒。坐這種車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在虎坊橋的“西福星”洋車行,這種車的標價為一百七十五元。

文三兒先是假意誇魏良才的新車,魏良才不大禁誇,才幾句就咧著大嘴樂了,文三兒的話鋒一轉,拿老魏開起心來。他問魏良才那個小玉春長得什麽模樣,老魏說:“一個鼻子倆眼兒唄,別看咱見天兒給她拉車,也沒太仔細瞧過。”

文三兒壞笑著給老魏出主意:“沒仔細瞧過?那是因為她坐在你後面,你屁股上雖說有眼,可那是有眼無珠,看不見東西。文爺教你一招兒,下次拉上她你就找個窄點兒的死胡同鉆進去,走到頭才假裝發現走錯了路,胡同太窄又沒法調頭,怎麽辦?這時候你就轉過身來,和她臉對臉地把車倒回來,保管讓你瞧個夠。”

車夫們哄笑起來。這時見一輛黑色“福特”牌轎車開進胡同,左右車門的踏板上還站著兩個穿黑色警服挎著盒子炮的馬弁。汽車停在“慶元春”的門口,馬弁拉開車門,裏面鉆出個矮胖的中年男人,那人似乎漫不經心地向車夫們掃了一眼,文三兒等人都嚇得住了嘴,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看樣子這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別的甭說,就沖他看人的眼神,透著一股陰冷的兇光,給人一種感覺,誰要是犯在這人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個人和馬弁進了“慶元春”後,老魏才敢擡起頭來:“哥兒幾個,知道這人是誰嗎?”

趙二傻“呸”地吐了口唾沫:“當官兒的唄。”

老王咂巴著嘴說:“嘖,嘖,這人瞧著官兒可不小,又是汽車又是護兵的,譜兒夠大的。”

老魏說:“這人可不是一般的官兒,這是警察局長沈萬山,和我們小玉春是相好,自打小玉春靠上他,別的客都不接了,您有多少銀子都沒戲,頂多陪您打打麻將、喝杯茶,想幹那個?門兒也沒有。哥兒幾個,咱們可哪說哪了,嘴上把嚴點兒,這姓沈的可黑著呢,頭些日子,日本憲兵隊抓了北新橋汪大人胡同‘永順成’糧店的姜老板,說他囤積居奇,哄擡物價,據說就是沈萬山做的局。我有個老街坊和姜老板沾點兒親,說姜老板被抓的前一天還和沈萬山搓了幾圈兒麻將,那天姜老板手氣好,愣是贏了沈萬山五百塊大洋,沈萬山當時陰著臉走的,第二天姜老板就出了事……”

文三兒幸災樂禍地說:“姜老板我見過,胖子,中不溜兒的個兒,老挺著個肚子,沒見他系過褲腰帶,總用兩根帶子吊著褲子,人五人六的,都是錢燒的,這回可褶子啦,憲兵隊是鬧著玩的嗎?也該讓這些有錢的主兒嘗嘗滋味啦。”

老魏繼續說:“姜老板在沙灘紅樓的日本憲兵隊地牢裏溜溜兒呆了三個月,老虎凳,辣椒水兒挨個兒嘗了一遍,沈萬山這時候才出面做好人,保出了姜老板,為這事兒,姜家不知花了多少錢,沒有上萬也有個幾千,人出來了,姜老板也傾家蕩產了……”

沈萬山進了“慶元春”的大門就直接上了樓,他的兩個馬弁照例留在一樓會客室,由老鴇負責招待。身體肥胖的沈萬山順著樓梯爬到二樓時已經氣喘籲籲了,當他擡起頭準備進入二樓走廊時,卻發現迎面站著兩個穿長衫、戴禮帽的男人,沈萬山心中一驚,額頭上一下子滲出冷汗來,他分明看見那兩人手裏都舉著二十發彈匣的駁殼槍,沈萬山心裏頓時什麽都明白了,他來不及多想,閃電般地將右手伸向腰間的槍套……然而晚了,徐金戈和葉兆明的槍口吐出長長的火焰,爆豆般的槍聲響起來,沈萬山的身體在彈雨中抽搐著滾下樓梯,此時套房中的小玉春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正在一樓會客室的兩個馬弁反應奇快,在槍響的一刹那便迅速拔槍在手,向樓上撲去,此時徐金戈和葉兆明正順著樓梯跑下來,兩方在樓梯拐彎處相遇,便同時開了火,近距離的槍戰沒有贏家,經驗老到的徐金戈一個短點射將三發子彈打進一個馬弁的額頭,而對方子彈也射入了他的大腿……另一個馬弁的出槍速度顯然比葉兆明快,葉兆明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兩發子彈已經打進他的胸口,那家夥身手很是了得,在子彈出膛的同時身子便躍過樓梯扶欄跳到一樓,回身又是一個長點射,趁徐金戈躲避的一瞬間躥出“慶元春”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