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

羅蘭伯爵在克雷西戰役次日死去之後,好幾個人都升了職。他的長子威廉成了伯爵,成為夏陵郡的領主,可以直接對國王負責了。威廉的一個表弟愛德華·柯特豪斯爵士當上了卡斯特的地主,作為伯爵的承租人,接管了那些采邑的四十座村子,並且搬進了威廉和菲莉帕在卡斯特罕姆的舊宅。而拉爾夫·菲茨傑拉德爵士則成了天奇的領主。

在隨後的一年半中,他們誰都沒有回家。他們都忙於追隨國王殺害法蘭西人民。之後,於一三四七年,戰爭形成了僵持狀態。英軍奪取並占據了有價值的港口城市加來,但除此之外,十年征戰沒有什麽結果——當然,大量的掠奪要除外。

一三四八年一月,拉爾夫接管了他的新領地。天奇是個有上百家農戶的大村落,莊園包括附近的兩個小村莊。他仍保有韋格利村,到那裏需要騎馬走半天時間。

拉爾夫騎馬走過天奇時,感到一陣得意。他一直期盼著這一時刻。佃農們向他鞠躬,他們的小孩子都直愣愣地瞅著他。他是這裏每一個人的主子,也是每一件東西的所有者。

宅第設在一座院子裏。拉爾夫騎行而進,尾隨著一輛裝滿來自法蘭西的戰利品的大車,他當即看出,防護墻早已年久失修,坍塌一片。他想不好要不要加以修復。諾曼底人總的來說忽略了他們的防禦。這就使愛德華三世相對容易地橫掃而過。另一方面,類似的對英格蘭南部的入侵,如今卻不大可能。戰爭初期,法蘭西艦隊之大部已在斯魯伊斯港被消滅,從那時起,英格蘭人便控制了分隔兩國的海上通道。除去自由海盜的小規模偷襲之外,斯魯伊斯海戰之後的所有戰鬥都是在法蘭西的領土上進行的。權衡起來,重修院墻似乎沒有多大價值。

好幾個馬夫走來,牽走了馬匹。拉爾夫留阿蘭·弗恩希爾監督卸車,自己則走向他的新住所。他有些跛,那條傷腿經過長時間騎行之後,總會作痛。天奇廳是一座石砌的領主宅第。他滿意地注意到,這裏頗有氣勢,只是尚需修理——這沒什麽奇怪的,因為自從瑪蒂爾達小姐的父親去世以來,這裏一直無人居住。然而,房子的設計卻很現代。在舊式住宅裏,主人的私人房間都是事後添加在最重要的大廳的盡頭的,但拉爾夫從外面就看出來,家居部分占據了整座建築物的一半。

他走進大廳,卻發現威廉伯爵待在那裏,心中頓感不悅。

在大廳的盡頭是一把用烏木做的大椅子,上面精心雕刻著權力的象征:椅背和扶手上是天使和獅子,椅腿上是蛇和妖魔。這把椅子顯然是領主的座椅,但現在卻是威廉坐在上面。

拉爾夫的大部分興致一下子雲飛霧散了。他充任新采邑的領主卻要受到上司的監視,讓他高興不起來,猶如同一個女人上床,而她丈夫卻在門外監聽。

他掩飾起自己的不快,正正經經向威廉伯爵致意。伯爵向他介紹了站在身旁的一個人。“這是丹尼爾,當總管二十年了,在蒂莉還小的時候,代表我父親,把這兒治理得井井有條。”

拉爾夫僵僵的,算是認識了這位總管。威廉意思很清楚:他想要拉爾夫繼續留用丹尼爾任職。但丹尼爾原是羅蘭伯爵的人,如今則是威廉伯爵的人。拉爾夫無意由伯爵的人來替他管家。他的總管應該只忠於他本人。

威廉期待著拉爾夫說兩句有關丹尼爾的話。然而,拉爾夫並不打算討論這件事。放在十年以前,他會當時就跳著腳爭吵一番,但他在追隨國王的這段時間裏,學到了不少東西。他沒有必要由伯爵批準他挑選的總管,因此也就不會謀求這種批準。在威廉離開之前,他什麽也不想說,然後他再告訴丹尼爾已經另有安排。

威廉和拉爾夫都一語不發地僵持了幾分鐘,然後才打破了沉默。大廳的家居一端的一扇大門打開了,菲莉帕夫人高大優雅的身影走了進來。拉爾夫已經多年沒見過她了,他感到如同挨了一拳似的一驚,青春熱情全都回到了身上,一時竟呼吸不暢了。她老了一些——他猜想她該四十歲了——但風韻依舊。她或許比他印象中的要稍稍發福,她的臀部更渾圓,她的乳房更豐滿,但這只會增加她的誘惑力。她走起路來仍舊像位女王。她的出現一如既往地使他怨恨地自問:他何以不能有這樣一位夫人。

過去,她幹脆不會屈尊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今天,她笑容可掬地和他握了手,並且說:“你認識丹尼爾了嗎?”

她也想讓他繼續任用伯爵的家臣——所以她才彬彬有禮。他暗中打定主意,這就更有理由擺脫那人了。“我剛剛才到。”他含糊其辭地說。

菲莉帕解釋了他們在此的原因。“我們想趁你與年輕的蒂莉相會時在場——她是我們家族的成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