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夫三國一體(第5/9頁)

對白俄羅斯人來說,這次會議的結果完全出人意料。他們原本準備了一份旨在警告戈爾巴喬夫的聲明,警告他如果不向共和國妥協,這個國家就會分崩離析。他們考慮過可能建立一個松散的聯盟……但是完全不要聯盟嗎?白俄羅斯的領導層沒人料到事態會如此發展。“宴會後,白俄羅斯代表團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到克比奇的小屋子裏,只有舒什克維奇不在,”克比奇的一位警衛米哈伊爾·巴比回憶道,“他們開始就說,烏克蘭不想留在蘇聯了,所以我們得想想現在該怎麽辦,如何向俄羅斯靠攏。”戰略決策似乎當場就定了:白俄羅斯會追隨俄羅斯,要麽加入一個新聯盟,要麽退出既有聯盟。宴會後,白俄羅斯人邀請兩個代表團的成員去蒸桑拿放松一下。烏克蘭代表拒絕了,但是大多數俄羅斯代表,包括蓋達爾、科濟列夫和沙赫賴都接受了。[19]

桑拿過後,“少壯派”與克拉夫琴科和其他白俄羅斯專家聚集到蓋達爾的小屋來討論協議文本,俄——白聯系更進了一步。烏克蘭人沒有來,但是他們的立場好比房間裏的一只大象,沒有人能忽視。即使在商定協議題目時都考慮到了烏克蘭的立場:《成立民主國家聯合體協議》。“聯盟”出局了,“聯合體”入選了。當天晚宴上,烏克蘭人尤其堅持廢止“聯盟”的字眼。“克拉夫丘克甚至要禁止這個詞,”布爾布利斯回憶道,“就是應該把它從詞典裏、從意識裏、從經驗裏趕走。既然不存在聯盟,也就不存在聯盟協議。”另一方面,“聯合體”這個詞沒有負面涵義;實際上,它有積極涵義。克拉夫琴科後來寫道,在起草會上,他和同事們“想到英聯邦共同體,這似乎正是後帝國時代一體化的理想案例”。

對文件名稱達成一致後,專家們不知道從何入手。蓋達爾拿出了俄——白協議草案救了場:俄羅斯代表團帶來這份協議是為了與白俄羅斯人在明斯克進行雙邊談判的。克拉夫琴科回憶道:“蓋達爾取出了文件,並且在我們的幫助下,開始將它從雙邊協議修改成一份多邊協議。這個工作花了很長時間,一直持續到淩晨5點。”整個文本都是蓋達爾手寫的,因為住所沒有打字機和打字員。淩晨5點,安保人員離開會場去找打字機和打字員。他們要幾小時才能回來。當草稿完成時,參加夜間會議的代表終於可以上床休息了,這時已是莫斯科時間早上6點,他們聽到莫斯科電台在蘇聯國歌的旋律中開始了每日播報。熟悉的歌詞響起:“‘偉大的俄羅斯’把各個自由共和國,結成永不分離的聯盟。”而偉大的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代表們已倒在床上,為了將這個“永遠的”聯盟變成一個有時限的聯盟,他們累得精疲力竭。蘇聯的倒計時開始了。[20]

新一輪談判於12月8日早餐後開始,在早餐上,俄——白友誼有了一次奇特的展示。葉利欽贈給舒什克維奇一塊手表,以感謝他所謂的“支持俄羅斯總統”的做法。前一天晚上,葉利欽在晚餐後差點摔下樓梯,最後關頭被舒什克維奇扶住。早飯前,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專家將他們花了整整一夜完成的協議稿交給了睡得足足的烏克蘭代表。後者認可了這份協議稿,只提出一個告誡——聯合體是“獨立”國家,而非“民主”國家的。大家一致同意:完全民主對於蘇聯大多數共和國來說還只是一個夢想。[21]

在吃過早飯、飲過“蘇聯”牌香檳之後,三位斯拉夫領導人來到台球室,這裏已經改成一個會議廳。談判人員為:葉利欽和布爾布利斯代表俄方,舒什克維奇和克比奇代表白俄羅斯,克拉夫丘克和福金代表烏克蘭,這對烏克蘭總統來說是有利的。葉利欽的重要幕僚,包括蓋達爾、科濟列夫和沙赫賴與準備不甚充分的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幕僚在隔壁房間裏。克拉夫丘克立即掌控了整個談判過程,他自告奮勇提出起草一份新協議,全然無視俄——白專家團前一夜通宵準備的協議稿。“我拿了一張白紙和一支筆,說道,我來寫吧,”克拉夫丘克後來回憶道,“我們就那麽開始了。我們自己起草,自己修改,沒有助手。按照慣例,這簡直是不可能的——國家首腦自己起草政府文件。”[22]

前一夜,克拉夫丘克拒絕派他的人參加俄——白專家團。實際上,他覺得他無人可派,他後來回憶說:“我沒有專家。”如果說他的總理福金不願意埋葬蘇聯的話,他的烏克蘭民族運動的顧問們則非常樂意,但是他們缺乏政治經驗和法律知識。克拉夫丘克依賴的是:個人的談判技巧、烏克蘭的公投結果、葉利欽對戈爾巴喬夫的憎恨以及“少壯派”想盡快推進俄羅斯經濟改革的願望。前一天的工作晚宴上,他打了一手好牌,斷然拒絕簽署戈爾巴喬夫的協議或加入任何改良形式的聯盟,單槍匹馬地贏得了第一輪談判的勝利。這迫使葉利欽改弦更張,不得不開始構思另一個協議。克拉夫丘克的目的達到了:他同意簽署協議的做法已經成了烏克蘭讓步的象征。如果讓他的人與俄羅斯和白俄羅斯人共同起草協議的話,就意味著他必須認可某份協議稿,成為起草過程的一部分;然而,克拉夫丘克想繼續左右事情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