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 利器(上)

九月初七,熱河雍親王府花園。

秋寒漸重,花園中百花凋零,只有菊花怒放當時。鈕祜祿氏低著頭,跟隨四福晉身後,來到康熙面前。

按照規矩,直視龍顏是大不敬之罪,鈕祜祿氏不敢有半點差池,低眉順眼,看著前面四福晉的後衣襟,跟著行規矩。

雖說她沒有擡頭,但是身子也繃得緊緊的,因為有人在打量她。那目光就像是冰水一般,激得她身子一激靈。

打量她的,正是康熙。

在來四阿哥花園前,鈕祜祿氏的資料已經呈到禦前。

她父親品級不高,但是論起出身,也是滿洲大姓之女,是開國五大臣弘毅公額亦都曾孫女,孝昭仁皇後族侄女。

再觀外貌,個子高挑,有滿洲女兒的颯爽之風。臉型豐滿,只是因低著頭,看不清眉眼。

“你就是弘歷生母?擡起頭來!”康熙朗聲道。

鈕祜祿氏直覺得心裏跟打鼓似的,但是因身份使然,習慣了柔順,仍是遵命地擡起頭來。

她三十出頭,已經褪去年輕女子的嬌媚,只剩下平和溫婉。

許是自十幾歲就在四福晉身邊侍候的緣故,受四福晉影響頗深,神情舉止都帶了四福晉的大氣雍容。無疑,這一點取悅了康熙。

四福晉與二福晉一樣,是康熙親自挑選的媳婦,在皇子福晉中最得聖心。

鈕祜祿氏能有幾分像四福晉,這在康熙眼中,就代表了賢良寬厚。

“好,好,確是有福之人。賞!四福晉教子有佳,賞!”康熙點頭道。

侍立在旁的太監魏珠與趙昌,各執一個銀盤,送到四福晉與鈕祜祿氏面前。

四福晉面前的,是一柄白玉如意;鈕祜祿氏面前的,是一柄金鑲翠吉祥如意……

……

避暑山莊外,六部官署。

曹颙看著手中的公文,陷入沉思。這甘肅到底是旱,還是不旱?按照巡撫所說,就是雨水不足,大旱,錢糧入庫就少了;按照年羹堯所稟,雨水充足,豐收之年,這錢糧就應該比照豐年。

兩人這口水官司,最終以甘肅巡撫受申斥告終,但是這遞回來的錢糧單子,卻是比照不足之年的。

要是康熙認定甘肅巡撫妄言,那這錢糧單子,戶部就不能接。

算算日子,這甘肅今年的稅賦,當已在押解途中。

同甘肅相比,陜西今年報得是大荒年景。稅賦留著賑濟與備兵餉之外,並不往京城運送;四川雖沒報災,但是稅賦也都留在地方。

這些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戶部現下沒銀子了。康熙這幾年一再加恩,減免了不少地方的稅賦,加上中原幾個省的稅賦直接供應西北軍需,這戶部庫銀只靠江南與湖廣等地支持。

入的少,開銷卻半點不減。

每年秋冬,都是河工修繕河道之時,今年卻因銀錢不足的地方,只開工了幾處。

怨不得雍正上台就抄家,不抄家沒有銀錢支持,朝廷大事舉步維艱。

曹颙嘆了口氣,他這個戶部侍郎,更多的時候,就是幹文書的差事,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

當時康熙曾與他做生財的約定,最後兩人沒有核算。不過,算起來,內務府招投標,內務府銀行,而後卷煙與煙鬥買賣,背後都有曹颙的影子。真是論起來,曹颙也不算辜負皇命。

“民生大計”,這間官署墻上掛著這四個大字。

曹颙盯著這四個字,有些悟了。自己太拘泥了,滿腦子只想得是銀兩數,入了小道。他是官員,不是商人,最關心的不該是戶部庫銀的多寡,而是百姓生計是否比過去漸好。

只要官場規矩如故,吏治如斯腐敗,這銀庫中的銀子越多,養得蛀蟲越多,並不能使得國家得益、百姓受惠。

想到這裏,曹颙從案牘上挑出個江蘇布政司衙門報上來的公文,是關於江南試驗二季稻的。

二季稻早在江南試行數年,成果顯著。將畝產二、三石稻米變成畝產四、五石,使得產量的翻了一番。只是比較挑地,挑水分。

南方雙季稻,加上各地土地貧瘠地區推行番薯與苞谷,先解決了糧食問題再說。

想到這裏,曹颙覺得身上有了力氣。

他坐到書案後,就雜糧推廣以及培養高產糧種之事,寫了個折子。原本還想提一下地方糧食儲備,但是這地方糧倉的腐敗,牽扯太多,不是曹颙能插手的。

對於地方糧倉腐敗,早在康熙初年,三藩之亂時就引發過朝議。

當時,國家初定,派下去為官的八旗權貴,為了他們自己與身後的主子,使勁地刮地皮,這糧倉是肥肉,更是要狠狠咬一口。

等到三藩亂起,需要調糧食時,才發現各地糧倉多是空設。

朝廷這邊震怒,但是隨之就是慶幸。因為三藩之亂席卷了南方諸省,因糧倉都空著,三藩兵馬為了籌糧餉,不得不拿地方鄉紳開刀,引得地方鄉紳反彈,倒戈向朝廷,使得三藩成了失了民心,失了勝算,敗於朝廷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