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寒食

李鼎聽了父親的問話,笑著答道:“怨不得父親說姑丈待人寬厚,今年曹家的壽禮倒是比往年豐厚兩成!”

李煦搖了搖頭:“為父不服了大半輩子,如今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想想曹家與咱們李家,是打你祖父時就有的交情,這算起來也好幾十年!因你姑丈向來愛研究學問,對官場上的往來並不熱衷,為父心裏很是瞧他不起,自認為沒有任何不如他之處!現下看來,就是這份容人之量,為父亦比他不過!”

聽了父親的話,李鼎的神色有些僵硬,心裏像揣了幾只老鼠似的,只覺得亂糟糟地沒頭緒。

同樣是包衣世家,如今李家別人敢怠慢,曹家誰敢?不說曹寅如何,就是曹颙北上赴任,這一路的風光也已經有人報到李家。

十九歲的道台,大清開國以來有幾人?憑什麽,憑什麽,只是因娶了郡主,姐姐嫁了鐵帽子王府?這論起來,李家才是正經的皇親國戚,他的大姐姐早年入宮,只是因福薄,轉年便病逝了。如今宮裏的王嬪,不也是李家的近親,通過李家入的宮嗎?

李鼎想著這些,心中的怨氣始終無法消散。因著不滿,連帶著對曹寅也開始懷疑起來,若不是曹家從中作梗,父親這通政使司主官怎會只做半年便卸職?更不要說,接班的正是曹家的姻親孫家。

李煦沒察覺出兒子的不滿,還自說著:“噶禮要倒了,張伯行想要留在江南也難!嘖嘖,自打他們四十八年開始互相拆台,就已經現出了苗頭,可嘆為父倒底存了貪念,硬是去參合進去!你瞧曹家那邊,你姑丈又是病,又是沉迷佛法,躲得遠遠的。就是他們二房那邊無意納了個與總督府有些幹系的妾,最後也都只是‘產後暴斃’,半分幹系也不擔!為父向來自詡不比你姑丈差,但眼下已經差了好幾招式了!”說到最後,很是惆悵。

李鼎正色道:“父親大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曹家若是沒有先前的籌謀,如何會有今日的權勢?若說咱們哪裏不如曹家,無非是咱們拉不下臉來,學不得曹家的下作,又是‘變賣家產’,又是‘孝子慈父’的,輪番上戲碼!若是真窮了,那壽禮又是什麽?先是變賣家產,擺出還賬的架勢,然後弄出茶園來,使得萬歲爺都不好輕易幹涉。以國家的茶葉之利,肥曹家一家家私,這就是萬歲爺稱道的‘忠心臣子’!”

李煦聽了,皺眉不已。他與曹寅總角相交,認識四十多年,對其為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雖然曹寅為人謹慎些,思慮得多些,但卻不是兒子口中這偽善、做作、貪婪之人。

想著曹颙面對自己指責時的雲淡風輕,再看看兒子此時略顯刻薄的嘴臉,李煦肚子裏突然生出一股子邪火。他狠狠地瞪了李鼎一眼,怒斥道:“胡鬧,曹家姑丈是你長輩,怎可如此不恭敬?這些無稽之談,是你這個做晚輩的能夠說的嗎?”

李鼎見父親惱了,忙站起身來,肅手站了。待李煦訓斥完,他方喃喃道:“並非兒子有意辯白,只是這曹家並非只有姑丈一人!”

李煦聞言一愣,眯了眯眼睛,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道:“而今,為父與你曹家姑丈都老了,往後兩家如何,還要看你們這輩人!等噶禮的案子有了結果,先前退婚之事冷冷,你也進京去吧!孫家長子也進京了,原本應該讓你大哥去的,你大哥又是這樣的品性!若是在江南還好,為父還能護他一護;若是進了京,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李鼎聽著父親的意思,怕將來李家還要交到自己手上,心中一喜,笑著說:“父親放心,曹家表弟與兒子是骨肉至親,哪裏還能疏遠了去?雖然兒子年長些,但是對這位表弟也是極為看重的,往後自然少不了親近!”

父子兩個,心裏有譜,想起日後李家的騰達,相視而笑,各自久藏的陰霾立時消散凈盡。

……

山東,沂州,道台衙門,偏廳。

曹颙接連地打了幾個噴嚏,弄得滿臉通紅,看著對面坐著的兩個舉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對兩人道:“本官這還有些雜務,先失陪了!若是還有什麽問題,二位詢問莊先生即可!”

那兩個舉人忙起身,拱手道:“恭送大人!”

曹颙看了眼忍著笑意的莊先生,略作示意,便先起身出去。

這可好,剛一離開偏廳,曹颙的噴嚏便又開始了。他走到院子裏,掏出帕子,擦了擦不小心噴濺出來的吐沫星子,略帶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這是哪個念叨我,怎沒完沒了了?”

剛巧曹頌打外頭回來,見到哥哥站在院子裏,問道:“不是說要尋個刑名嗎,哥哥怎在這裏?”

曹颙指了指偏廳那邊:“剛出來,先生在呢!”說到這裏,打量打量曹頌的打扮,見他穿著粗布短衣:“怎這個打扮,出城打獵去了?沒見你帶東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