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交夏

萬壽節過後,京城又是一番新的打井熱潮。因滿人入關時跑馬圈地,所以京畿土地兼並比較嚴重,土地多集中的權貴手中。他們不會去考慮到佃戶的生計,主要是怕莊子裏沒了收成,影響一年的花銷。

工部都水司也漸漸忙碌起來,因人手不夠,從其他幾個司調主事過來,寧春就是其中之一。都水司是掌河渠航道、道路橋梁等事務的,他們主要是的任務是疏通河流,要千方百計把提灌工作做好;在沒有河水水道的地方,打抗旱井。

寧春錦衣玉食長大,雖然當了半年差事,卻多是筆頭上的,這次卻派駐到保定府去了。

今年是康熙等級五十年,其他地方遇到天災還罷了,若是天子腳下鬧出這些,可實在是打了“盛世明君”一個大大的耳光。畢竟此時人們認知有限,並不知道雨水風雲都是自然變化,非外力所能幹預。

在人們的認知裏,自古都是因朝廷政事有違天和,才會得到老天爺的懲戒,引來天災。當然沒有人敢指責高高再上的皇帝,皇帝也不會拉下臉來認為自己哪裏做錯了。從宋朝開始,每逢大範圍的水災、旱災等自然災難時,宰相就要成為“替罪羊”,被罷免或者貶到地方,用來平息老天爺的怒氣。

偏偏有清一代,皇帝為了集權,雖然設內閣學士,有宰相之名,卻是沒有宰相之權。這“替罪羊”不好找了,使得皇帝對天災就有所避諱。

眼看就要立夏,卻還是晴朗幹燥的天氣,只零星下了兩場雨,卻是地面也沒打濕就歇了,水井裏的水位已經降低了不少。任是誰也曉得京城怕要大旱,卻並不是誰都如曹颙一般,因幹旱想到的是那些依賴於土地的農民。

對於那些出身權貴的官僚來說,已經在自己的莊子打了井,那就是老天爺再旱也與自己不相幹了。他們關注的是這場幹旱,對政局的變化,對自個前程的影響。

皇帝登基已經五十年,歷朝歷代,在位五十年的屈指可數,京城大旱是不是預示著這“天”要變了呢?皇太子雖然復立兩年,但是親信黨羽早已被砍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夠知道他不過是個擺設。京城政局,不知不覺詭異起來。

就說戶部,從三月下旬開始又是一系列的調任,侍郎鄂奇被平調為兵部右侍郎,而剛剛上任一個月的侍郎吳一蜚被平調為吏部右侍郎。在一些人的巴巴算計、翹首以待中,康熙卻是升任兩位內閣學士李仲極、噶敏圖為戶部侍郎。戶部諸人多是驚疑不定,之前走了門路站好隊伍的那些人更是傻了眼。

曹颙雖無法揣摩康熙的意圖到底是什麽,但就這麽個調任法,倒是能少些個結黨營私之事。現在這些個人怕都要觀望一下,瞧自己的上司到底能做多久,才好站隊吧。

四月初二,康熙下旨給諸位大學士、九卿,時值立夏,天氣漸熱,監禁人犯易於染病致斃,甚為可憫,除情實死罪外,其余刑囚命刑部皆酌量寬宥。這是要大赦了,雖然聖旨沒有明說是為了京城大旱,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就輪到這些大學士、九卿頭疼了,要想法子為皇帝脫“罪”,還要相措辭來主動“認罪”,這“替罪羊”總要有人當的,既然一個人分量不高,大家只好就一起上。

戶部郎官說起這些時,都忍不住帶著幸災樂禍的口氣。很快眾人的視線就轉移了,聖旨頒布了各省鄉試新增名額,又開始指派各地正副考官。依照朝廷慣例,並不是只派翰林院的人下去各省主持鄉試,各部的郎中、員外郎乃至主事都有資格做這個正副考官。

這做考官可是個大大的美差,不僅能夠到地方遊山玩水、吃吃喝喝、收受孝敬銀子等諸多好處不提,還可以收攏些個“門生”,往後都算是人際網上的一環,甚至能成為官場上的助力。因此戶部這些個人也都是挖空了心思活動,想謀個考官的差事做。

戶部諸人求親拜友,一番爭奪,最終卻是陜西司一個不大顯眼的主事黃叔琬被指做了雲南鄉試的副考官。眾人雖是不滿,卻也無話可說。黃叔琬在戶部雖是無足輕重,其學識卻是為人信服的。而且他的家族曾以“五子登科”名滿京城——黃叔琬與同父的四個兄弟皆是進士,其中長兄黃叔琳在康熙三十年時僅二十歲就一舉奪了探花郎,是當時一甲進士中最年輕的一個,一時被傳為佳話。

曹颙倒也想著做個考官,不為別的,能夠偶爾離開京城,透透氣也好,最後再想法子帶上初瑜。不過,只是想想罷了,這些考官素來都是進士出身為之,他卻同弟弟曹頌一樣,都是自幼納的監生,離進士還差兩個等級,只好作罷。

自通過寧春知道工部諸人低調出京後,曹颙就想著怎麽盡些力。他想到司裏兼管著直隸民賦,就將近二十年的賬冊記錄都尋了出來,喊了筆帖式察德、石德金做助手,用了半日功夫,將歷年因災減免附隨的縣都統計出來。而後又托淳郡王從欽天監查了這二十年的雨水,將旱災水災的縣區別開來,最後統計出數個容易旱情嚴重的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