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爭奪滎陽

漢三年五月，項羽加強了對於滎陽城的圍攻，猛烈的攻勢一次強過一次，滎陽城危在旦夕。

以劉邦為首的漢軍統帥部被圍困在滎陽城內不得脫出，憂慮與恐懼，籠罩著全軍上下。在陳平的策動之下[17]，將軍紀信來見劉邦說：“形勢危急，滎陽城陷落已經是早晚的事情。請允許臣下出城詐降欺騙項羽，大王可以趁機脫出圍城。”

紀信是劉邦的親信近臣，是陪同劉邦赴鴻門宴的五位重臣之一（其余四位是張良、樊噲、夏侯嬰、靳強）。劉邦明白，紀信的建議，是犧牲自我以換取自己的安全。他開始似乎有些躊躇，經過陳平的勸說，他同意了。

於是，由陳平一手安排，當晚，滎陽城東門打開，一支由兩千將士簇擁的車馬行列從容出行，徑直往楚軍軍營開赴過來。楚軍當即開營迎擊，將這隊車馬行列團團圍困。使楚軍將士大為驚異的是，漢王劉邦乘坐的馬車，竟然也在這隊車馬行列當中。燈火映照之下，閃閃發亮的黃色絲綢篷蓋，隨風飄逸的馬頭纓飾，都是引人注目的王家風範。車中端坐的人，脫冠著素服，以白絲線系王印於胸前，儼然是劉邦本人。

有使者駛出隊列來，奉降書高聲宣稱：“滎陽城中糧盡兵疲，漢王願意開城投降。”

滎陽城址2006年8月，我去滎陽參加中國《史記》研究會年會，深入實地考察滎陽之戰的歷史。滎陽是山間台地，西、北、南三面皆高，往東漸趨平緩開闊，是豫西山地與豫東平原的分界處，古來為軍事要地。漢代滎陽故城在鄭州市古滎鄉古滎鎮，南北長2公裏，東西寬1.5公裏，發現有四座城門。殘存城墻最高處有11米，底寬24米。

一時間，漢王投降的消息在圍城的楚軍中傳遞開來，早就希望結束戰爭的數十萬楚軍將士人人歡呼雀躍，萬歲萬歲的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響徹雲霄。四面圍城的部隊，紛紛奔走相告，不少人擅自跑到城東觀望慶賀。包圍滎陽城的楚軍軍陣，瞬間松懈開來。

早就精心整備的劉邦一行，良馬輕騎，趁機從西門脫出，在夜色的掩護下走山間小路，順利逃入滎陽西邊的成臯城。

紀信開城投降之前，陳平已經通過種種渠道，向項羽方面透露了滎陽城內漢軍的困境，傳遞了劉邦走投無路想要投降的動向。得到劉邦真的開城投降的通報後，項羽將信將疑，披掛上馬，開營親自出來查驗。

紀信廟紀公廟在鄭州市古滎鄉，依紀信墓而建。廟內有多塊石碑，最早為初唐書法家盧藏用撰文並書之“漢忠烈紀公碑”，頌揚紀信“身焚孤城之下，功濟廟堂之上，高祖因之以成帝業”的功績。

紀信墓紀信墓在紀公廟內，1977年發掘，為一大型空心磚漢墓，出土有五銖錢，當為後世依托古墓以寄托哀思？

見到假扮劉邦的紀信後，項羽知道上了當，問道：“劉邦在哪裏？”

紀信答道：“漢王已經脫出滎陽了。”

項羽大怒，當即下令將紀信連同所乘車馬一道活活焚燒。

劉邦脫出滎陽以前，將死守滎陽的重任，托付給禦史大夫周苛，同時委任將軍樅公和魏王魏豹為副將協防。周苛是沛縣人，曾經作過秦的泗水郡的卒史，就是郡政府的小職員，劉邦沛縣起兵後不久，周苛與堂弟周昌一道加入劉邦軍，成為劉邦軍團的核心成員之一，深受劉邦的倚重和信任。樅公，姓樅，稱公，身世不詳，想來與周苛相近，也是劉邦軍團的老戰士。

魏豹則不同，他是古來魏國的王族後裔，項羽所封的西魏王。如同我們前面已經敘述過的，楚漢相爭中，魏豹始終在楚漢之間搖擺不定，當劉邦強盛東進的時候，他曾經協助劉邦進攻項羽。劉邦彭城大敗，他又易旗倒戈，加入項羽陣營對抗劉邦。被韓信擊敗做了俘虜，受到劉邦的寬恕，讓他留在軍中為將統領魏人。

劉邦繼續使用魏豹這樣的人，自有他的政治考慮。秦末亂起，後戰國時代來臨，復興六國的大義和民意，長期是時代的潮流。在這個時代潮流當中，魏豹是魏國的象征和代表，為了在與項羽的爭鬥中獲取有利的大義民意，劉邦一直策略性地保留和使用魏豹。不久前，當酈食其建議分封六國後人以分散項羽的力量時，第一個分封的對象，就是魏豹。

魏豹這樣的人，始終沒有得到劉邦集團核心層的信任，不過是統一戰線中的外圍人士。劉邦及其統帥部脫出滎陽以後，周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與樅公商量說：“魏豹靠不住。叛國之王，難以共同守城。”於是將魏豹處死，向全城軍民宣示，將與滎陽城共存亡，根絕任何妥協和動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