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反貪先鋒

程良玨毫不畏懼的和劉子光對視,冷笑一聲道:“欽差大人有所不知。只是天啟九年的時候聖上有旨,凡弘臚寺,禮部,市舶司等有司外務的五品以上官員,均可服蟒,以彰顯我天朝氣派,欽差大人還是回去讀讀相關律法再來捕人不遲。”

劉子光眉頭微皺,看程良玨的樣子不像是在胡扯,難道真的有這樣的律條不成?南廠畢竟是個以軍人和京城地痞為主體的草台班子,熟悉大明律以及朝廷各項制度的人才不多,計劃的時候有些疏漏也在所難免。

“可以服蟒又如何?難道我朝有白色銀蟒這個種類?再說了,天啟九年正是閹黨當政之時,這種亂命根本沒有得到過皇上的禦批,做不得數,今天本欽差就要撥亂反正,正一正我大明的禮法,來人啊。”

“在!”兩旁的侍衛叉著腰一聲齊喝。

“上海市舶司提舉陳子昂,逾制服蟒,念在確有法度在前,故不予以追究,但是私改朝廷服飾的罪名確實,給我當堂扒去袍服,重打二十大板。”劉子光說完,從桌子上的簽壺裏隨便摸出一支簽子扔了出去。

“大人……”程良玨還想說話,劉子光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走下公座道:“凡事本官都要親眼目睹才能相信,前日在江南織造就險些被曹寅老賊欺騙,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所以還請程總督帶我去市舶司看個究竟吧。”

“遵命”程良玨忍住怒氣道,斜眼看了一下已經被拖到堂下的小舅子,陳子昂被扒掉了蟒袍,露出雪白的絲綢內衣,正趴在地上挨打呢,毛竹板打在他粉嫩的屁股上,猶如打在程總督的心尖上,每一聲慘叫都引得他眉頭狂跳。

劉子光看在眼裏,樂在心頭,看來埋伏在總督府的東廠密諜沒有說謊,這個小舅子在程良玨心目中的地位比那幾房小妾都要高。

蘇州府的前車之鑒,上海道自然全盤吸取,劉子光從總督府去往市舶司的路上,沒有一個小攤小販,連路人都很稀少,每隔十幾丈就有一個穿深綠戰袍的巡城凈街司差役在站崗,看見欽差的杏黃旗過來就下跪行禮,看起來煞有介事。

到了市舶司門口,只見十幾個紅光滿面的商人正井井有條的排著隊,辦事的差役也是笑容可掬,做事利索。劉子光知道這都是安排好的演員,所以他根本不去管這些商人,徑直去了提舉坐堂的地方,欽差大人坐在公堂上,拿起市舶司的花名冊細細看了起來,程良玨和一幹官員陪坐在堂上奉茶,雖然茶幾上放著的香茶,手裏夾著的雪茄都是定神的好東西,可是官員們卻一點都做不到氣定神閑,這個欽差大人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不知道安排的這些假象能不能騙過他。

果然,看了一會兒花名冊,欽差大人就開始找茬了:“把負責查驗貨物發放公憑的吏目張四喜傳來。”

不一會兒張四喜帶到,他身穿低級文官的青色袍子,規規矩矩的給欽差大人見禮,搭眼望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吏而已。

劉子光卻不問他任何公事上的問題,而是問了些家長裏短的事情。

“張四喜,你家裏有幾口人啊?”

“回大人,下官家裏上上下下共有一十五口。”

“以和為生啊?”

“回大人,除了下官的俸祿之外,家裏在松江府還有十畝棉田,每年能貼補些家用。這全都靠皇恩浩蕩……”

張四喜有些奇怪欽差大人怎麽突然關心起他的家庭生活,原本死記硬背的一大堆進出口貿易的數據都沒用了,早知道就不那麽辛苦去背了,好幾個晚上沒睡覺呢,連新娶的第八房小妾都沒來得及好好疼愛。

“你一個不入流的吏目,每年的俸祿不過百兩紋銀,再加上十畝棉田的收入,也不會超過兩百兩紋銀,而你去年新蓋的江景宅子裏,據說一根南洋進口的房梁木料都要一千兩銀子呢,整座宅子造價超過五萬兩銀子,請問你是從哪裏來的這筆銀子?”欽差大人的話音雖然輕柔,但是字字都像尖刀一樣紮在張四喜的心窩上,鬥大的汗水從他額頭上冒出,還沒來得及申辯,欽差大人的第二個問題又拋出來了。

“你家裏的人口好像也不止十五口吧,聽說你光小妾就娶了八房,兒子女兒生了九個,這些人丁加起來就有十七個了,你可別告訴我你的爹娘不算人。”

張四喜的後背都濕了,沒想到欽差大人連他這個小吏的底細都摸得這麽清楚,可見人家是有備而來,再怎麽解釋也是於事無補了,他將求助的眼神望向旁邊低頭喝茶的總督大人。

總督大人依舊吹拂著茶杯上的熱氣,根本不理睬張四喜的求助,其實此刻程良玨的內心也是一片翻騰,南廠果然名不虛傳,在這些特務面前,尋常人等就是透明的存在。眼下人家把張四喜作為突破口,如果能證明張四喜貪汙,那麽他們就有理由查問市舶司所有的官員,把他們的底細都翻出來,所謂拔出蘿蔔帶出泥,哪個市舶司官員身上不能揪出幾條線索,引到上海道的各級官員身上,這麽查下去,早晚把全上海的官員都牽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