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鐵大鯢

在明輪有節奏的撥水聲中,船上的人們都睡得很香甜,不知不覺過了好幾個時辰,天將大亮的時候,船堵在洪澤湖北面通往運河的出口處了。

外面傳來的嘈雜聲音把劉子光從夢裏驚醒,從舷窗望出去,外面積壓了很多漕運船只,密密麻麻的桅杆如林,當即披了衣服上到船頂上觀看,船長已經站在上面拿著千裏鏡在觀望了,看到劉子光上來,趕忙施禮說道:“將軍,前面兩船爭道,正好把運河的入口給堵了,兩下都不肯相讓,看樣子要耽誤一些時間了。”

這麽寬廣的水面居然也能堵船,劉子光拿起千裏鏡看去,前面不遠處就是一艘龐大的官船,上面花花綠綠差了不少旗子,看樣子好像是兵部什麽崔大人的座駕,正想從洪澤湖進入運河;對面那艘船更不得了,雖然不是官船,可是比官船大了一倍,船上起了五層樓閣,都是雕梁畫棟、做工精湛,船身高大,舷窗上鑲著印花的西洋琉璃,兩個巨大的明輪更是威風凜凜,鐵皮的葉輪在晨曦的光照下發出點點光芒。船頭一面金色的大旗,被河風吹的裹起來,隱約能看見上面一個大大的“胡”字。此船正欲從運河進入洪澤湖,水道本來還算寬敞,可是這兩艘船都是高規格的超寬船,所以迎面堵住,弄得其他船只也無法通過了。

兩下的水手各不相讓,用長長的竹蒿互相捅著,嘴裏還不停的叫罵著,胡家大船比官船高出五六尺,水手也更彪悍一些,所以占了上風,把官船上的水手和官兵捅的人仰馬翻。

“姓胡的是什麽人?敢和官船叫板。”劉子光收起千裏鏡問道。

“將軍您細看那面旗。”船長指著又被風吹得舒展開的金色大旗回答道。

劉子光再次看去,原來“胡”字旁邊還有三個銀色的字“日升昌”。他恍然大悟,是錢莊的運鈔船啊。不對,運鈔船也不能那麽拽啊,票號再有錢也終究是商人,是小民,不能和官府鬥啊。

“此船可不是一般的船,別號叫做鐵大鯢號,是日升昌大掌櫃的座艦,整艘船從上到下一共八層,能乘五百人,全用的是上好的楠木料子,外面還包著一層鐵皮;船底有水密艙,防水性能良好;蒸汽機也是武昌船廠特制的,足有一萬馬力;還裝備了在咱們利國鐵廠定做的艦用蒸汽連弩,那叫一個犀利,普通的漕船一下子就能射個對穿……”船長手舞足蹈地說著,一臉的興奮,吐沫星子都快濺到劉將軍臉上了。

劉子光趕忙退了一步,心說這位平時挺穩重的船長怎麽一談到鐵大鯢號就變得失心瘋了,趕忙止住有些癲狂的船長,繼續問道:“難道船大的就是爺?那我明天也找人建一艘大船,也到處耍橫擋官船的路。”

船長還沒回答,後面響起了彭靜蓉的聲音:“尋常的民船再大也不敢和官船爭道的,即使是咱們利國鐵廠的船也不例外,可是鐵大鯢號不同,它敢和官船爭道不是因為它大,而是因為它的東家是日升昌,更因為它是日升昌的大掌櫃胡大小姐的座駕。”

看到彭靜蓉款款走上船頂,船長趕忙見禮,大小姐調笑道:“老王,聽你剛才說得那麽起勁,是不是看上人家的鐵大鯢號了,咱們鐵廠也要換船了,雖說比不得鐵大鯢,可是也算運河上少見的大船了。”說著走到劉子光跟前,把一件黑面紅底的鬥篷披在劉子光肩上,“湖面上風大,小心著涼。”

大小姐越來越像個小女人了,船長嘿嘿一笑,躬身退走不打擾小兩口說話了,回自己的船艙琢磨那夢想中的新船去了。

大小姐幫我披鬥篷,我卻把長衫披給曾橙,我可真是個吃裏爬外的負心漢啊,劉子光臉上有點發燒,任由彭靜蓉的纖纖素手幫他系上鬥篷領口的絲帶。

“你剛說那個胡大小姐,是什麽大掌櫃啊,怎麽就能比兵部還牛氣呢?”劉子光還是不解,扶著欄杆望著前方的打鬥場面。雙方的高層人物都沒出面,任由下人們謾罵鬥毆,看誰厲害了。

“就算是兵部尚書又如何?才是什麽品級,正二品罷了,可是日升昌的大掌櫃是世襲的正一品,位列三公,大明朝有一項制度,工商戶可以按照給朝廷的貢獻授予品級,這還是先帝定下的規矩呢,當初就靠著江南的這些冶鐵、曬鹽、紡織的大戶捐獻的銀錢做軍餉才保住了半壁江山,也造就了大明這麽多的烏紗商人,有品級的商人雖然不在衙門裏坐堂有實權,可是也能穿烏紗圓領補服,夫人也是誥命,遇同品級官員可以不拜,說起來我爹還有一件三品的官服呢。這所有烏紗商人裏面,捐獻最大,品級最高的就是日升昌的前大掌櫃胡雪巖了,響當當的正一品啊,別說兵部官船,就是尚書親自來了也不行啊。”彭靜蓉把這些緣由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