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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故事裏提到的幾個歷史人物,想必全世界都一定知道一九四五年四月,元首在柏林的地堡裏最後的瘋狂。一九四四年二月,軍事諜報局被裁撤,海軍上將威廉・卡納裏斯下台;緊接著,一九四四年七月刺殺希特勒的陰謀造成了一波大恐慌,他也被牽連下獄。就在戰爭結束前不到一個月,黨衛軍在弗洛森集中營進行了即決審判,卡納裏斯被赤身裸體地從牢房裏拖出去絞死了。

敵對行動甫一結束,海因裏希・希姆萊就喬裝改扮,戴上黑眼罩,換上列兵的制服,試圖趁亂溜出德國。在被英國人捉拿之後,他吞下藏在口腔裏的氰化鉀自殺身亡。

羅斯曼的命運則要好不少。他活到了戰後,數年來一直在漢堡警察廳工作;一九五五年,他原來的同事,尤其是對處決弗洛森集中營的卡納裏斯等人有所牽連的人,紛紛遭到逮捕、審判,而他則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外,並通過黨衛軍前成員建立的“敖德薩”組織[121]逃到南美。普林茨-阿爾布雷希特大道發現了與處決炮兵少將卡爾・施泰因納有關的档案,上面亦有類似記錄。它們現在都歸档於路德維希堡,聯邦機關希望借此說明納粹時期的累累罪惡,然而這些档案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尤爾根・施特魯普,也就是施泰因納當年在華沙火車站的月台上面對的那個怪物,在紐倫堡被宣判有罪。指控成立所唯一需要的證據,是一本他為元首準備的裝幀精美的冊子,標題是“華沙猶太區不復存在了”。他在冊子裏邊以日記的形式巨細靡遺地描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顯然他對這份記錄頗以為傲,因此曾經讓他們顏面盡喪的施泰因納眾人在這本冊子中只字未提,也就毫不值得驚訝了。

我去了華沙,參觀了施特魯普的絞刑地,也瞻仰了納粹猶太區紀念碑。至於施泰因納的事情,當我向房東——一位前波蘭地方志願軍成員提到那一天的事情時,他恰好對此所知甚詳。布拉娜・勒切慕尼科夫,就是施泰因納所救下來的小女孩,在離城七英裏的地方跳下火車摔傷了膝蓋,後來一個遊擊隊員在水溝裏發現了她。她在戰爭當中幸存了下來,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一九四七年,她與一群猶太人從華沙趕赴馬賽,意欲乘船突破英國人的封鎖進入巴勒斯坦。祝她能夠如願以償吧。

至於我之前所提到的那些事,幾乎就沒有什麽官方記載可供援引。東一點兒西一點兒地拼湊起來,聚沙成塔。維裏克已經很明確地表達了英國人對此事的態度,而村子裏的戰鬥中沙夫托的慘敗和巨大傷亡,使得華盛頓方面也對此守口如瓶。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的德國需要的是勝利,不是失敗。斯塔德利村沒能成為大薩索峰,所以希姆萊傾盡他通天徹地的手段,讓這一切從來不曾發生。

馬克斯・拉德爾一直活到了一九四五年十二月。羅斯曼帶著他的蓋世太保部下抵達荷蘭進行抓捕的時候,拉德爾恰好已經因為嚴重的心肌梗塞躺在阿姆斯特丹一家醫院的危重病房裏。既然他大限將至,就沒人再找他的麻煩了。

在巴伐利亞阿爾卑斯山脈的一個叫霍爾茲巴赫的美麗村莊裏,他這樣一名殘疾人,跟他摯愛的特露蒂和他們的三個女兒,度過了他生命的最後兩年。在那裏,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把那至關重要的幾周裏的事情寫在日記裏。一九七三年的那個周末,我費了好一番唇舌,終於征得他的遺孀的允許,讀到了這份日記。

有了這份詳細的資料,剩下的相對就要簡單一些了。那些原本對此事三緘其口的人一了解到我已經掌握了多少情況,往往就會改變主意。

當然,許多人都去世了。李特爾・諾依曼一九五四年作為法國外籍軍團的中士死於奠邊府[122];保羅・柯尼希,那個年輕的水手,那個在暗夜裏押上性命冒險接應的勇士,犧牲於諾曼底登陸日後的第三天。他的魚雷快艇向停靠在人工預制港口的英國運輸艦發射魚雷時,被美國的驅逐艦炸沉了。

不過,埃利希・穆勒活了下來。如今他在鹿特丹,在歐洲最大的深海打撈作業公司之一擔任常務董事,已經加入了荷蘭籍。在一艘穿城而過的運河平底船上,他頗為爽快地一邊用餐,一邊給我講了幾乎所有事情。

快結束的時候,他的一句話讓我吃驚不小。“告訴我,”他說,“過了這麽些年了,我確實想要知道。他們到底去幹什麽了?”

“難不成你真不知道?”我說。

“只吩咐我們去接應。至於整個事情的目的一個字都沒有提過。都是帝國的機密之類的。我們回來以後,那些蓋世太保雜種們找上來,明確告訴我們說,不得在任何場合透露任何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