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朝內禪(第2/5頁)

留正是個堅定的趙宋文人派,和趙氏一系列的皇帝一樣,深信命運。他在進入官場之初,就把這一生的歲月都蔔算過了。

卦相上顯示,他到了甲寅年有“兔伏草、雞自焚”之兇災。當時不明所以,眼下則全部明白了。甲寅年,正是今年;皇帝趙惇是卯年生,屬兔,意欲“退閑”,隱含了“伏草”;而他本人是酉年生人,正是屬雞,“自焚”之說……該不是說他沒事找事,引火燒身,死路一條吧?!

六十多歲的留正越想心裏越發毛,越恨自己為什麽沒在搞事之前先翻出來一生卦相看看呢。現在傻了吧,這可怎麽辦啊?

他每時每刻都在恐懼、懊悔的煎熬中,將官場復讀機的功能開到了最大功率,反復質問自己為什麽這麽蠢、蠢、蠢。結果,在上朝的途中把腳崴了。

這簡直是兇兆中的兇兆,不祥到了極點。留正再也受不了了,他簡單收拾了下行李,跟誰也沒請假,直接跑出城消失了。

兩宋三百余年,第一次出現首相跑路不知所蹤的事。

宋之宰執,盡在東西兩府。東府的首相跑了,自然要輪到西府樞密使當家。這時的樞密使叫趙汝愚。趙汝愚,字子直,生於1140年,現年五十四歲。身世顯赫,乃是宋代漢恭憲王元佐的七世孫。

元佐,趙光義的長子,那位看不慣父親滅侄囚弟而縱火焚宮,棄天下至高寶座如敝屣的本真少年,還有人記得他嗎?

趙汝愚身為趙宋皇室,本是沒有資格進入東西兩府的,但是此人的履歷表明,不讓他進,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此人素有大志,少年時曾說:“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負此生。”志高才更高,他在公元1166年,二十六歲的時候高中進士第一名,狀元。進入官場後,先在文官系統裏一路升遷,任吏部侍郎,再轉修武職,出任福建軍帥,又入四川,平定羌族騷亂。堪稱文武全才。

趙汝愚任樞密使,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服。這時留正跑路了,大臣們都聚集到了他的身邊,說什麽的都有,他始終保持鎮定不表態,直到趙彥逾來找他。

趙彥逾是來向他辭行的。太上皇的安葬,按禮應該由首相擔任山陵使,奈何留正不知去向,只好由別人代替。趙彥逾以工部尚書,專門負責國家建築工程的部門主管中選了。他臨走前決定和趙汝愚說點心裏話,他也認定了趙汝愚一定會和他交心。

因為他們都姓趙,都是趙宋皇室。

同樣的東西,在不同人的眼睛裏是不一樣的。“退閑”兩字能把留正逼瘋,落在趙彥逾的眼裏,看到的卻是機遇。

他問趙汝愚:“樞密大人,陛下寫這八個字,明顯是當皇帝當累了,那麽為什麽不如他的願呢?你要成就一番事業,在青史留得大名,眼下正是機會。”

趙汝愚一下子激昂了起來,他說幾天前還做了個夢,夢見死去的孝宗皇帝授他以湯鼎,他背負一條白龍飛上了青天。

難道命中注定,這件大事將由他來完成?!

皇親趙汝愚在激昂的壯志中決定發動政變,激動過後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麽辦。按計劃,他們需要太皇太後吳氏的支持,以她的名義授予嘉親王趙擴皇位。這樣雖然程序上仍然不合法,可總算是說得過去。

至少宋史上有類似這樣的事發生,比如北宋時強悍的奶奶高滔滔等。可是實施起來的話,有個巨大的、幾乎難以逾越的鴻溝擋在前面。

趙汝愚是皇親不假,可皇宮不是四合院,這宅門實在太大,再近的親戚也別想隨便溜達進去串門子。那麽要怎樣聯絡到吳太皇太後,並說服她,讓她插手此事呢?

這事兒姓趙的人做不到。

皇族無力,國戚上場。一個能辦這件事的人,一個在之後的歷史裏主導一切的人終於登上了舞台。他叫韓侂胄。

韓侂胄,字節夫,相州安陽(今屬河南)人,北宋名相魏忠獻王韓琦的五世孫。他雖身世顯赫,但本人的履歷上沒有任何閃光點,完全憑恩蔭當上了知合門事。

這個官職的官方解釋是“掌皇帝朝會、宴享時贊相禮儀”。說白了,就是官員不論大小,哪怕是宰執;皇室不分親疏,哪怕是親王;再加上外國使節、少數民族的首相,這些大人物來覲見宋朝皇帝,見面時的禮節、告別時的儀式、吃飯喝酒時的舉止,都由這個官來指點改正。必要的時候,還要充當引座員,把與會人員帶到指定地點去。

皇家服務員而已。

可見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哪怕是韓琦,他的五世孫也混到了服務生的地步。那麽請問,一個服務生怎麽可能參與到宮廷政變裏去,並且起到關鍵性作用?

答案很簡單,韓服務員的家庭成員太給力了。她的媽媽是太皇太後吳氏的親妹妹,他的老婆是吳氏的親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