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朝內禪

趙昚的訃聞在淩晨時分送到了東西兩個首相府上,而不是第一時間交給皇宮。這很反常,但人人都理解並認可。

第一時間交到皇宮……真傻。

話說這一天非常幸運,趙惇難得地準時早朝了。首相留正、樞密使趙汝愚聯袂上殿,把他老爹的官方死訊呈給他。眾目睽睽緊盯著,只見趙惇很平靜地看完收起,站了起來,往後宮走去。

他居然什麽表示都沒有。

宰執大臣們擁上去,要求他馬上出宮主持太上皇的葬禮,當時的情況真的可以形容為群情激憤怒不可遏。面對此情此景,趙惇的運動神經瞬間增幅,他快速地沖出了大臣們的包圍圈,消失在了皇宮的深處。群臣的手裏,只有從他身上撕下來的半截龍袍。

這就是為什麽不能第一時間通知皇宮的原因。

指望這個人主持葬禮看來是不可能了。大臣們想來想去,只能去請趙構的遺孀吳氏出面。吳氏這時年過八十,精力未衰。她這一生跟趙構在一起經歷了非常多的波折,如苗劉兵變、搜山檢海,哪一次都經歷了生死大難。

熬過來之後,她的意志、見識自然與凡俗不同。

吳氏命宰執到重華宮發喪,她代行祭奠,對外宣布皇帝陛下得了急病,只能在皇宮大內服喪。葬禮在這種規格下進行,日子一天天過去,世界像是颶風來臨前的海洋,平靜的外表下孕育著可怕的破壞性能量。對此,趙惇一無所知。

他“安座深宮,起居服禦,並如常時,視父之喪,如他人事”。也就是說,連喪服都沒有換,並且“宴飲如故,宣喚俳優”。

如果不看戲的話,便在宮殿裏走兩步。雖然是在宮殿裏,他的手裏也會拿著弓箭,就像時刻會有刺客來暗殺他,而所有的宮廷衛士都不足以信任,只有他自己手持利刃,才能保證安全一樣。

這一幕落在任何一個現代人的眼裏,都明白他的確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受害幻想類精神病患者。

每個人都受夠他了。大臣們的怒火終於在可以脫掉喪服、換上常衣的那天爆發了出來。

大家堅持不釋服,一定要趙惇出來給個說法。

身為人子,既不臨喪,也不視斂;既不舉哀,又不成服,這何以為人?!向金國告哀的使節已經派出,對方不久就會派來吊祭使,按禮必須在皇帝梓宮的素帷前受嗣皇帝的接見,如果趙惇不出現,豈不是侮辱來使,示亂敵國?

種種焦慮,長時間的鄙視,讓大臣們心裏一直隱約存在卻死死壓制的那個念頭浮了上來—趙惇,你還配當皇帝嗎?!

有了這個想法,還需要彼此溝通一下。大臣們說的話是非常隱晦的,比如這樣問:“今當如何?”答:“這就是獨夫了。”

完活,溝通成功,都知道怎麽辦了。老奸巨猾的大臣們決定走正常程序,一步步地讓瘋子去瘋人院。第一步,由首相大人出面,請皇帝陛下建儲。

話說從趙惇的病歷裏可以知道,他之所以發病,是被老婆李鳳娘殺黃貴妃配合祭壇魔幻夜嚇的;之所以不敢去見老爹,是因為親兒子沒法榮升皇太子,進而聯想到自己的皇位也不穩當。那麽這時首相提出建儲,讓他的兒子光明正大升位,不是很好嗎?

卻不料他立即就火了:“建儲,為什麽要建儲,一建儲就會取代我,這決不允許!”他大發雷霆,把留正訓了一通趕走了。

趕走是沒用的,宋朝官員的第一功能是復讀機,每件事都會不停地反復做。比如謝恩至少三五次,請辭至少七八次,給皇帝提建議,皇帝不聽,那麽更要不停地重復,才能顯得素質出眾、功能超群。

留正六天之後又來了,他再次提議建儲,本想著還得被暴捶一通,卻不料趙惇微笑著回復了兩個字:“甚好。”

留正一愣,皇帝急拐彎,這是在搞什麽?他當然沒法理解一個精神病人的思維波動,但為達到最終目的還需趁熱打鐵他還是記得的。

他立即趕回都堂,集結宰執,趕制冊立皇太子的文件。由於速度很快,比趙惇的思維波動的改變還要快一些,所以他再次趕進皇宮,要求趙惇簽字時,趙惇非常痛快地簽了。

留正捧著文件往回走,趕去翰林學士院正式起草建儲詔書。一路上他忍不住嘀咕,就這麽簡單?事情就辦成了?

他的擔心是有必要的,就在當天晚上,趙惇的腦電波換了個新頻道,他又寫了一封禦劄送去了翰林院,上面寫著八個字:“歷事歲久,念欲退閑。”

翰林院、留正的工作馬上停了下來,皇上是啥意思,白天說的建儲還有沒有效,是不是又反悔了。如果不是,“退閑”怎麽理解?

這個疑慮讓建儲的程序停了下來,讓留正的大腦沸騰了起來。他前思後想,想得越多心裏越亂。想著想著他的腦電波居然也換了個頻道,從皇家建儲聯系到了他個人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