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亡的泥潭(第2/4頁)

這些話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確定了自己不必負任何責任,沒有半點兒暴露自己真實身份可能性的人說的,其目的不過是標新立異,嘩眾取寵。

秦檜於國取利之說極其可笑,每一個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國與國之間什麽都可以交易,唯獨土地例外。這關乎一個國家的尊嚴。而一點點喪失土地,會像戰國時六國被秦滅掉那樣,逐一被吞噬掉,更何況是把本國將士浴血廝殺奪回來的故土,再無償地拱手送還給敵人,來換取所謂的和平!

歪理邪說!

歷史已經證明,對這種行為最樂觀、最輕描淡寫的評價是—鴕鳥。當危險來臨時,把腦袋藏進沙子裏,看不到危險了,就相信自己安全了。

至於嶽飛怎樣,根本不是可以用“利益”兩字來衡量的。他代表的是一個民族的希望,這東西萬金不易,千城不換,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與之相提並論。

所以那些試圖給秦檜翻案的人可以閉嘴了,連國家之間的物價標準都搞不清,根本就沒有發言的資格。

回到趙構。

話說官場有言:“升官、發財、死老婆,此乃人生三大樂事也。”這也適用於這時的趙構。十五年了,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磨死了“丈夫”,重新恢復了獨立與自由。

好事成雙,半年之後一個更大的喜訊從北方傳來。他的哥哥,那位名義上永遠的、從未退位的宋朝皇帝宋欽宗趙桓也死了。

趙桓之死有三個版本。一個是正史所載。他先在五國城坐牢,後被遷到上京會寧府居住。在公元1153年,也就是秦檜死的前兩年,金國皇帝自上京遷都燕京時,把他也帶走了。三年之後,他在燕京病故,終年五十七歲。

金國將他葬於永獻陵(今河南省鞏縣)。

第二個最權威。《辭海》《中國歷史大事年表》等權威書籍都采信了這一版本,認定宋欽宗趙桓一直被金國關押在五國城,直至死亡。

第三個版本是流傳最廣的。南宋紹興二十六年(公元1156年)六月某天,金國皇帝不知哪根筋擰了,突然想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馬球比賽,由前遼國末代皇帝,時年八十一歲的耶律延禧對陣北宋末代皇帝,時年五十七歲的趙桓。

比賽開始,拼搶激烈。兩位末代皇帝都看出架勢不對,各自展開了自救行動,其狀態與各自在亡國時的狀態分毫不差。

耶律延禧當年一路瘋跑,廣闊的遼國大地就沒他沒逃過的地方。這時他八十一歲了,仍然身體健壯、馬術精良,他決定再逃一次,有多遠跑多遠,反正絕不等死。

他縱馬飛奔,結果沒跑過金軍圍觀部隊的長箭,被射死了。

趙桓很鎮靜,哪怕死到臨頭,仍然視而不見。就像當年金軍已經殺到城下,他還是命令各路勤王兵馬都滾回原地一樣,他騎在馬上靜等命運之神的羽翼遮住他的頭頂—他在混亂中摔下了馬背,死於亂蹄之下。

以上三個版本,誰也不知道哪個是百分之百真實的,哪個又是出於何種心情杜撰的。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宋欽宗死了,趙構終於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再沒人能威脅到他的皇位了。

讀史每到這時,總會湧起一種無力感。何謂正義?何謂邪惡?什麽又是報應?都是些扯淡的廢話。看人家趙構,哪怕當時萬人指斥,哪怕身後罵名千載,還不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他得到了全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

我不能斷言人世間是不是存在著“公平”二字,但是從邏輯上說,錯事一定會帶來錯的結果,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所爭的不過是它來得早或者晚一點而已。

宋欽宗死後的第五年,趙構的和平安逸之夢就碎了。

金國一直是南宋的宗主國,按邏輯推算,他們的每一位皇帝都應該活得比同時期的宋朝皇帝風光得多才對。嚴格地說,這沒錯,可對照一下就會發現,那實在是非常有限。

徽、欽二帝在北方為什麽一直受虐待?

答案是金太宗過得和他們一樣憋屈,比他們強不到哪兒去。他會無比憤恨地猜想,這倆俘虜曾經享受過怎樣的神仙生活呢—可惜,這是他的想象力發揮到做夢的程度都沒法想出來的!

不虐待你,這世界還有“公平”二字嗎?

輪到金熙宗與趙構這一對時,情況仍然沒有變化。趙構在江南被金軍追得雞飛狗跳,隨時準備下海;金熙宗在北方以十六歲未成年的年齡受制於一大堆如狼似虎的叔伯輩強人,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

趙構在江南剿匪、抗金、壓制北伐、殺嶽飛,每件事都做得艱難無比,罵聲一片,幾乎搞得舉國成仇,身敗名裂;金熙宗在北方驅虎吞狼,在夾縫中一點點地磨殺了一個個金國強人,把一個個威名赫赫的叔叔、伯父送進地獄,只留下了金兀術一家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