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燕雲夢魘(第6/13頁)

這些遼人是來拼命的,他們建國兩百多年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五京已經丟了四個,偌大帝國只剩下了燕雲十六州這一塊,還被宋朝逼上了門。這時他們的心態,可以用剛才耶律大石撕碎勸降榜時的話來形容——“無多言,有死而已!”

未來的西遼開國皇帝都拼命了,手下的大兵們還怕什麽,他們只想和這夥趁火打劫撿現成便宜的宋朝人同歸於盡。

趙德轉身就跑了,把楊可世、白溝橋北的幾千宋軍輕騎都扔在界河對岸,這等於是人為地把之前火速突進的楊可世部變成了孤軍。只要讓從淺灘處渡河的遼軍再兜回來,就全落進包圍圈裏。

危急中楊可世大怒,他大罵趙德道:“老匹夫,奈何一戰就跑,拿什麽報效國恩?”罵歸罵,趙匹夫跑得跟兔子似的,根本不可能因為臉紅回來幫他。

耶律大石指揮軍隊合攏包圍圈,要吃掉宋軍的先鋒。這是他的軍事生涯第一戰,說實話真是很不錯的開端,從理論上講,他必將大獲全勝。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不講理的楊可世。這世上有種人是沒法靠人多就壓死的,多少人都不行,在契丹戰史上就有過先例。

五代時,以遼國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的戰力,率領三十萬鐵騎包圍了後唐莊宗李存勖在內的一千余名騎兵,結果居然是李存勖突出重圍,匯合十萬步卒追殺耶律阿保機一百余裏。

楊可世當然沒有逆天到李存勖的程度,後唐莊宗是公認的五代第一強人,單以武功值計算,他的排名還要高於後周世宗柴榮。但他仍然不是末代遼軍所能包圍得住的。

楊可世率軍突圍,剛剛起步,就遇到了最大的兇險。耶律大石是狀元,他太聰明了,根本就不給宋軍機會,他集結了軍隊裏的弓箭手,守住南端,向宋軍密集攢射。

非常準確,命中楊可世。

楊可世的血瞬間就流了下來,流量之大,很快就灌滿了他的戰靴。他中的不是普通的箭,是遼國特制的鐵蒺藜箭。這樣的創傷,足以讓人失去戰力。但楊可世卻越傷越勇,他讓遼人知道了什麽叫做萬人之敵。他“怒發裂眥”,突入敵陣,連殺百余名敵騎,率領人馬沖出了重圍,回到營寨。

真是神勇,足以讓遼國人目瞪口呆,可是回顧戰況,無論如何都是宋軍敗了。哪怕沒有損失多少士卒,沒丟掉陣地,仍然輸掉了第一回合。

並且,楊可世重傷,宋軍的前軍統制就此遠離戰陣。出師不利,種師道意興闌珊,這仗他本來就不願意打,出了這事,更是懶懶散散。當天夜裏,耶律大石率領遼軍來夜襲,他坐擁優勢兵力沒出擊,只是命令全軍各營金鼓齊鳴,遼人不知虛實,只好退走;第二天耶律大石又來挑戰,這回光線良好,他居然想沖進來踹營。

這胃口大得讓種師道惱火,只是個前軍小接觸占點優勢嘛,居然猖狂到這地步了。他下令全軍準備大木棒子,把營門口打開,放遼國人進來。

結果遼國人滿頭大包往回跑,限於史料的精確性差點,沒法證明耶律大石的狀元腦袋上是不是也紅腫一片。有了這種教訓之後,東線戰場上短暫地清靜了一小會兒。無論是種師道還是耶律大石,都把目光投向了西方。

西方範村,在今天河北涿縣的西南方,宋軍西路軍主將辛興宗在這裏遇到了一大堆國際聯軍。他左看右看,憑著多年的外戰經驗,認出了對面的敵人居然一共有四個種族,分別是契丹、漢、渤海、奚。這讓他的心情大好,遼國已經沒落到這步田地了,全國精銳喪失殆盡,守衛燕雲十六州這樣重要的地段,居然拿不出本族的軍隊。

辛興宗抱著這樣的看法走上戰場,注定了要被撞得頭破血流。範村等待他的遼軍的確是一支雜牌軍,但要看掌握在誰的手裏。

領軍的叫蕭幹,他家祖傳的雜牌手藝,可以說是遼國世襲的雜牌軍領導。蕭,是遼國後族的姓氏,蕭幹這一支世襲奚王,專門做少數民族的工作,到他這輩都是第六代了。關於怎樣整合不同民族,捏合成集中的戰鬥力,他是燕雲地區的不二人選。

戰鬥開始,宋軍的紀律性得到了完美體現。從趙光義開始,直到趙佶共有七位皇帝,每一代都要求宋朝的將軍們聽指揮守紀律,按照事先布置好的陣圖打仗。於是乎,每一場戰鬥都是樣板戲,從頭到尾,都像流水線一樣規範劃一。

和東線一樣,西路軍也先是派出了前軍去挑戰。這多經典,多理智,舉國決戰嘛,怎麽也得試探一下,知道對方的虛實不是?

結果和東路軍一樣,他們也落進了重重包圍。原因很簡單,他們是仗著人多勢眾來占便宜,心裏很輕松,遼軍卻是在拼命,尤其是人少。那麽除了一擁而上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