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宋三人行(第2/2頁)

神宗知道他病了之後,特意下旨接他回京城調養,什麽都不用幹了,一心養病吧。但這不是問題的中心點,心病還需心藥治,王安石的新法如火如荼,遍及天下,這種局面一天沒有改變,呂誨的心情就一天沒法好轉。

這就沒辦法了,難道為了呂誨一個人,去改變國策嗎?

宋熙寧四年年底左右,呂誨在京城病死。他的死,也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司馬光。司馬光當時在永興軍,知道呂誨病危後,火速趕往京城,去見最後一面。

當他趕到呂誨病床前時,呂誨己經閉上了眼睛,呼吸都停止了。司馬光放聲大哭,恨自己就遲了這麽一步。可是突然間呂誨強爭開眼睛,掙紮著要坐起來,他望著司馬光的方向,不管看沒看清,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

可以想見當時司馬光的心情,他之所以來,是因為呂誨一直是他的戰友。往事歷歷在目,從立仁宗太子到英宗濮議再到神宗時王安石新政,兩人的政見驚人地一致。可以說一直為著同一個目標奮鬥。

現在的局面,可以說他和呂誨都是失敗者,王安石勝利著。

可直到死前,呂誨還這樣重托他。這是信任,更是責任,他得怎樣做,才對得起一個垂死者的最後願望呢?

在這樣的局面下,我沒法進行什麽評判。因為感情和對錯,有時真是太冷酷了。但為了說明問題,可以試一下。

比如拋開感情談對錯。那樣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第一,呂誨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第二,他的這種死法,到底是可笑,還是可恨,還是可敬,亦或可憐?

答案一,一個人的對錯,基本上是沒法做出總結的。精確地說,只能是他在這個時期這件事上,是對的。在那個時期那件事上,是錯的。

只能是這樣。而且那種把一生各時期的對錯計算一下,來個所謂的蓋棺定論的做法更是無厘頭。請問你得用什麽公式,才能計算出各個時期的正確值、錯誤值,最後相加減,得出正負數?

可能嗎?

根據這個原則,呂誨在立太子、濮議時,代表了當時的正直道德觀,不阿諛當權者,不向當朝皇帝低頭。他是對的,而且相當有種,是個有原則的男人;而他在神宗朝時,面對王安石變法,他的表現,經過我們前面關於新法的一系列分析,可以得出結論。

他站在士大夫一邊,堅持既得利益,阻礙宋朝為了新生進行的大換血。在這個前提下,他是錯的。

這種分析,不僅是針對呂誨一個人,那樣根本就不值得在宋史這樣全景歷史寫作中單獨論述。之所以細聊,是因為它適用於神宗朝年間的所有人。

包括王安石一派,包括司馬光一派,更包括宋神宗本人。

現在回到司馬光的身上。他離開呂誨的屍體之後,表現得非常反常。按說呂誨用自己鬥爭到死,絕不妥協的活生生的例子告訴了他,一定要和王安石鬥到底。

天下的事還沒有絕望,君實,你要努力啊!

呂誨臨死的呼喊言尤在耳,司馬光的反應卻是向皇帝寫辭職信。他請求政府允許他從永興軍離開,到更遠的洛陽去完成一生的宿願。

寫書。

去完成那套名垂千古,與漢代不世出的史學大師司馬遷的《史記》同樣輝映後代的史學巨著《資治通鑒》。神宗允許了,從這時起,司馬光就徹底退出了官場。他遠遠地停留在西京洛陽,冷冷地盯著王安石等新法集團的一舉一動。

靜靜地等待著翻身復辟的時機。

這是個可怕的對手,他絕不是放棄,而是審時度世,明白這時的王安石己經不可撼動,那麽就絕不再戀戰。有時的後退,是一種策略,有時的忍耐,比當場鬥出個死活更有力量。

司馬光的事就此告一段落,王安石的敵人們在熙河開邊前的處境也介紹到這裏。最後還要再羅嗦一點。前面我曾經提過的,從神宗朝開始,到北宋滅亡,一共三個主導國運,改變整個漢民族命運的政界大佬之三。

那個人,己經登上了歷史舞台。

宋熙寧三年,一個興化仙遊(今屬福建)的年青人考中了進士。他的名字叫蔡京,字元長,當時2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