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百年經營鑄高文(第2/4頁)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近4年,好日子終於到頭了。他媽媽突發急病,醫治無效。這時他才感覺到了悲哀。“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人生最大的傷疼,而蘇洵的痛苦要更深一層。他根本就沒想過母親會走得這樣早,所以還沒有開始“養”!

他要給母親以榮耀,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當年扔下的書本,功名,無論如何要快速得到功名!從這時起,他27歲,到39歲之間,共12年,他夜以繼日,發奮苦讀。就像《三字經》裏所說的那樣:“蘇老洵,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

12年間他兩次進京趕考,每次都躊躇滿志而去,失魂落魄而歸。他實在是搞不懂,自己真的是那麽笨嗎?為什麽他看不上的那些人都能高榜得中,自己卻一再地蹉跎。39歲那年,科考再次不中,他抑郁滿胸,無可排解,再次走向了山水之間。

歷史的契機出現,福無雙至,災不單行,就在他走向江西廬山,尋求心靈的安慰時,他的老父親終於故去。

蘇洵千裏奔喪,踉蹌歸家,細思量12年間雙親故去,自己將近40,居然一事無成!人生至此,恨不得自殘才能稍微痛快點。

某一天,他萬念俱灰,在父親的靈前把自己這麽多年以來寫的文章一張張地扔進了火盆裏。科考、功名,此生再也不想了……奇跡就在這時出現,萬念俱灰才能否極泰來,扔掉了以往的所有,一個新的天地豁然出現。蘇洵在守孝期間,百無聊賴,把家中所藏的幾千卷古書都博覽一遍。

那些書,是中華民族自春秋戰國以來一脈相承,從無間斷的文明之光。這道光束,由孔子點燃,他死後百余年由孟子繼承,之後數十年有荀子,再二百余年後有楊雄,後千余年出現韓愈。韓愈至宋,已經近三百余年了,此間戰亂頻繁,再沒有哪位大家能夠重振漢文聲威。

三百余年的空白和期待,有些人在繁華世間聲名顯赫地追尋著,像歐陽修;也有人在西陲一隅默默地若有所思,像蘇洵。

拋去功名的牽絆,他返璞歸真,同樣沿著這條路向前走,他注定了會和歐陽修殊途同歸。但同文不同命,聞達各不同。他這條路走得太慢,太累,太沉默了。

39歲起,至46歲,他才盼到了人生的一線曙光。他不再想著進京,京城卻終於有一位名人來到了西蜀。這是位有能力,有見識,辦實事的人才。尤其難得的是,此人的成長經歷與蘇洵有些相似,這讓他們有共同語言。

命運向他微笑了。

這時的蘇洵和從前完全判若兩人,年青時的跳脫浮躁,變得深沉寡言,當時滿腹的應試文體,換作了對世間萬物的認識、見解以及解決的辦法。

他成了一位大儒。所謂大儒,不僅要精通百典,更要自成一家,向內可以自省己身,向外可以為天下排憂解難。以這樣的見識和胸懷所寫出來的文章,才是自孔子始,至韓愈興的中華儒家的正宗體系。

細思量,會發現蘇洵的人生,就像宋朝的國運一樣,是偶然還是必然呢?透出那麽多的巧合,讓人掩卷深思,搖頭苦笑。

比如他的人生曙光。

在皇祐五年(公元1053年)前後,蘇洵建立起了自己的學術體系,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幾篇文章都已經寫成。但是地處邊疆,無人問津,眼看著要老死鄉裏,默默無聞終生。別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突然間刀兵四起,烽火連連。

儂智高叛變了。之後整個南方都傳頌著鬼面元帥狄青的威名,一戰成功,飛越天險,他的名字一直到南宋都讓人懷念。打住,請問有誰能把這樣的大事和一個眉山地區的鄉巴佬聯系起來呢?

事情就是這麽的奇妙,這居然是蘇洵的春天。儂智高逃到了大理,之後都有個傳言,他會再打回來,其突破口就是與大理鄰近的四川。

一傳十,十傳百,謠言可以殺人,更能轟動天下。最後連開封城裏的大佬們都坐不住了,除了從陜西調重兵向四川集結外,還派去了一位能人,前三司使張方平。

張方平,字安道,河南人。這個人做官做到了兩府之下的計相,卻不是進士出身,要說學問從哪兒來,比蘇洵可強了好多。據說兩宋文人大排名,如果以聰明強記為標準,他名列第二。只比蘇洵的那個兒子,不世出的大天才蘇軾稍遜一點點。

他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曾經向人借“三史”,10天即歸還,裏邊的每一句話都能牢牢記住。至於為什麽這麽強,也是迫不得已。他家太窮了,生活都成問題,想讀書只能去借,現實逼得他必須又快又牢地記住。

簡短地講,張方平把四川的局勢穩住,軍政兩手抓之後,還重視文化,是他發掘出了蘇洵,並且替蘇洵鋪設了一條通往帝都開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