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狄青之死(第3/5頁)

知制誥劉敞,翰林學士歐陽修。

劉敞從始自終對這件事超熱心,在狄青家“怪”光沖天之夜充當報警人去見開封府尹王素之後,又集中精力給皇上寫了封奏章。內容把狄青周圍近年來所有的奇聞怪事列總了一下,就像個才出土新發現的唐人小說似的,最後歸納出一個主題――“……今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使無後憂,寧負青,無使負國家。”

他全是出自一片愛國忠君之心,才要讓狄青下地獄的。盡管自己也說,沒有實際根據。

比較無厘頭,相比之下,歐陽修大才子的文章才有點看頭。“真學士”曾經專門提筆寫過一篇命題論文,名字就叫做《論狄青》。文章裏仔細回顧了狄青出人頭地的官方記錄,說他出自行伍,號為勇武,在西北戰場上所向披靡,在兩廣平叛,挽回國家局勢。

非常的客觀,之後還特別地聲明了一下,狄青當樞密使4年來,沒有任何過錯。這是不是成了一篇歌頌狄青好榜樣的樣版戲了呢?且慢,國手布局,步步緊逼,他誇你的時候,小心棒子已經提到了手裏。筆鋒一轉,但是,“蓋軍士本是小人……”,他真是老毛病改不了,什麽事都從君子、小人的分界線上來說事。在歐陽大才子的心裏,所有軍人都是奸詐、無德、低級、危險的劣等分子!

之後的話可想而知了,他論述了狄青多麽的得軍心,更得民心,長此以往,險過剃頭。並且還有了上古時的中華玄學的總根據來印證――“水者陰也,兵亦陰也,武臣亦陰也。”以此類推,現在又是發洪水,又是下大雨,都是武將們帶來的禍患,上天給我們示警呢。

所以請陛下急早準備,把狄青貶出朝廷。這是為天下做好事,也是對狄青本人的愛護。免得以後出了大事,不得不殺他。

真是奇怪,他拿什麽來論證來的,五行學說中的陰性之水,和軍事,以及武將聯系在了一起。雄糾糾氣昂昂的將軍們,居然“亦陰也”。

徹底無語。

正趕上皇帝也在無語的狀態中,歐陽修的大作就被留中封存了起來。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各種各樣的謠言在上浮,同時也在悄悄地滑落,輿論很奇怪,它的本質就像期貨一樣,誰想利用它升官發財,就得手腳麻利點!

文彥博很急,但怎麽急,也得看準了時機。在這一年的四月之前,他焦頭爛額地忙著給六塔河事件擦屁股,五、六、七三個月裏的事更加重大,可以說是中國封建時代裏大到無與倫比的事。和這件事比,除非狄青真的擁兵造反了,不然就算狄青哪天突然激動抓狂,在金殿上把整個文官集團都胖揍一頓,把一個個人腦袋打成了豬腦袋,都沒人在意。

到底是什麽事,稍後再說。現在跳到八月份,這件大事還在繼續中,但終於緩和了些。因為一個人的出現。這個人是一個真正的大佬,就算文彥博、富弼、包拯等仁宗朝名臣加在一起,對宋朝歷史進程的影響都沒這人大。就是這個人,寫了一封奏章,讓仁宗在多半年的沉默後,第一次開口說了話。

人心一片輕松,狄青的罷免提案終於浮上了水面。

提案遞交的方式很高超,是中書省的集體提議,不是哪個人,更與西府各大臣沒有關系。也就是說,沒有哪個具體的人和狄青過不去,是“大家”都想這麽說的。

面對罷免,狄青心情復雜,這時就要提一下,他為什麽在4年的時間裏,面對那麽多顯而易見的指責、非議,還一定要留在樞密使的位置上不下來。還有,4年前為了他當樞密使,宰相和參知政事掐成一團,他也視而不見,一定要當這個官了。

千年以來,總是有人說,狄青你就名利心輕點,扔了這個官又能怎樣,不就一身輕松,活到百年了嗎?對不起,如果狄青真的這樣做了,他還是一個熱血沸騰、敢勇爭先、永不放棄的好漢子嗎?他是英雄,他有與生俱來的自豪感,在他少年犯罪從軍時,都不把東華門外的“好男兒”狀元郎放在眼裏的自尊!

為什麽要自我輕賤,實際上他是和範仲淹一類的人,雖然起步不同,但都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人生由低到高的艱苦跋涉,走過了這一程,憑什麽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出人頭地?!

在這樣的心情底蘊下,他讀完罷免提案,走到了皇帝的面前。說了這樣一句話:“臣無功而受兩鎮節麾,無罪而出典外藩,這不公平。”

前一句是自謙,後一句是憤慨,百戰之功,無罪罷免,我不服!

皇帝同意,這的確不公平。這時趙禎已經能說話了,他安撫了下狄青,讓他先回避,接著找來了文彥博。“狄青是忠臣。”皇帝這樣強調。

封建時代,寧用忠,不用能,這是條總原則。只要符合了這一點,哪怕你腦子很蠢,手腳也不幹凈,一樣得上級的歡心。這時仁宗提出這一點,可以說是要在根子上給狄青定性。這是好同志,我要留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