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爬滿虱子的錦袍(第4/5頁)

很苛刻嗎?不,這已經非常進步了。在漢朝,想臨街開門,您至少得是萬戶侯。至於買東西,您可得趁早,尤其是腿腳得快些。市,每個商業區都只營業小半天,黃昏就是命令,全城居民必須立即回家,好孩子早早上床睡覺。

這樣的生活,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了。冷漠。人與人之間等級森嚴,幾乎沒有交流的機會,而商業,更談不到發展。精神和物質都被一道道高墻所禁錮,這才能體現出那些“五陵少年”們的倜儻,只有這麽一夥人,是瘋瘋癲癲,玩得盡性的。

宋朝不是這樣,她是中國所有朝代裏最開放,最自由的時代。她是之前的漢、唐、五代等沒法比似的,更是之後的元、明、清所沒能達到的。我們隨便舉出個例子,就以開封城裏禦街北段,自州橋向北,直到皇城宣德門這段路為例,就會知道宋朝的風氣是怎樣的。

這段路上衙門林立,有超級大衙門,比如樞密院、秘書省、門下省,也有次一等的,如太常寺、都進奏院、都亭驛,再向前還有神聖無比的景靈東宮、景靈西宮,這是皇家的家廟,裏面供奉著列祖列宗的神位。就在這樣的地方,百姓們就見逢插針地開著各種店鋪,每天從早到晚,從晚到半夜,不停地迎來送往,吆喝叫賣,就是這麽的鬧。

但是官府不趕跑店鋪,店鋪不避讓高官,雙方和平共處,就是個和諧。更不用說離他們不遠的附近街區,就有宋朝的最高學府,太學,那裏隨時都保持著至少2000名學生,朗朗的讀書聲簡直就是大合唱。更絕的是,太學的附近,就是個紅燈區,他們的大合唱裏總是會摻進去些鶯歌燕語,打情罵俏,生動……活潑。

石延年的事就是這麽發生的,他身為朝廷大官,可是鄰居沒法挑選,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也。話說他那時住在蔡河下曲,旁邊是座大宅院,高墻大門,看著那叫個森嚴,裏邊天天傳出來鐘鳴鼎食之聲,輕歌曼舞之樂。

石大人聽得心裏很癢。

但是不敢隨便登門,就算經常喝醉了,也沒敢借著酒膽放肆。因為對方的架子真是超大,每天幾十個錦衣奴仆出出進進,那派頭在當時就是階層的象征。直到有一天,好奇心終於要害死貓了,他攔住一個錦衣奴仆問,“你家主人何許人呢?”

回答:“敝主人姓李,方20歲,無兄弟,家裏侍妾曳羅綺者數十人。”

竟然如此奢華!敢情外邊幾十個男仆,裏面還有更多的佳麗……石延年把N多的問號都扔開,不顧身份,向一個下人提出了要求。“我想見見你們主人。”

那個仆人微笑了,“敝家郎君素來不結交士大夫。不過,他喜歡飲酒。早就聽說石大人海量,郎君似乎也有意見您,請大人稍候聽信。”

不多一會兒,仆人回來,有請您過府飲宴。

石延年很高興,為了鄭重,第一次登門嘛,他全套冠帶打扮,雖然不是官服,已經靴帽俱全。終於進了這座大宅,裏邊廳堂高大,設施豪華,石延年更是不敢大意。他坐等了好一會兒,主人才出來。卻見這位姓李的20歲青年沒戴帽子,只系了塊頭巾,腰間是一條勒帛,腳下是一雙拖鞋。見面之後,更沒有行禮作揖那一套,拱了拱手,就把他帶到了另一間館舍裏。

這間館舍絲帷錦帳重重疊疊,不見其深處怎樣,陳設珠光寶氣,極盡紛華富麗。兩人坐了好一會兒,像是要石延年熟悉環境,放松心情。之後,才有兩位俏麗佳人走了進來,看裝扮,她們是侍女,手上也托著些什麽,可不是酒菜。不是要喝酒嗎?石延年開始奇怪,喝遍開封全城,還沒見過這樣待客的場面。

走近之後,石延年才看清她們手上托著兩個小木盤,上面碼放著許多塊紅色象牙牌,牌上有字,那些字他都非常熟。

宋朝當時知名的美酒,以及汴梁城裏的經典美味。侍女提示,他可以各選5種。

片刻之後,香氣襲來,10多位歌妓侍妾托著果品酒菜,絲竹樂器進來了,可是沒有桌子,她們就站在主客之間。歌聲響起,笙管鳴奏,羅綺叢中,香艷襲人,這些美女向石延年緩緩走近,他不知道是要做什麽,難道宴席就是這樣開始了?

的確開始了,這在當時叫“軟盤酒”。不用桌椅擺設,侍女們輕移款步,遊行於主客之間,纖手奉送,難道還不如無知的木頭?當天石延年就在這樣的溫香軟玉叢中飲酒,侍女們忽聚忽散,共有5次,他飲酒舉杯5次。之後侍女們魚貫而出,主人也翩然而去。

酒宴竟然結束了。

石延年好長時間沒返過勁來,與這位翩翩少年相比,自己算是什麽呢?所謂海量,所謂囚飲、巢飲、鱉飲,都不過是怪癖之飲、牛飲!只供解渴,哪來的雅致?尤其是想起,以前和眾酒友所自豪的,不是喝多少酒,而是喝多少天酒,真是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