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開封青雲路(第2/9頁)

比如,風光旖旎的蘇州、富饒錦繡的成都、位於南北東西交叉口上的交通樞紐的鄂州以及西京洛陽、北京大名府。但所有這些,都遠遠不及京都開封。

偉大的開封城,它的人口至少超過100萬!它的繁華,就由上面所說的所有城市來供給,其中最主要的生存命脈,就是四條運河——汴河、蔡河、五丈河,廣濟河(又名金水河)。

每年由它們從南方運進開封的稻米就有600多萬石,其余的各地特產就更多不可數。史稱“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至於其他的珍寶玉玩,服飾器具,更加難以想象,是以後直到清末,甚至就在現代也望塵莫及,再也沒有達到過的!

物資的天堂,代價就是生存的極限。有太多的人向往它,包括當年的蜀川小銀匠龔美,不遠千裏進東京謀生,卻只能賣了自己的老婆劉娥,才能勉強活下去;當然也有更多的人一貧如洗走進來,卻變成達官顯貴,榮耀一生。比如,那些考中的舉子們。

這就是那層炫麗外表下面所隱藏著的真相,每個人都活得很累,小人忙於掙錢,大人忙於爭權,難度都是當時最艱巨的。

公元1034年,歐陽修所走進的就是這樣的地方。

進城之前,他是個風流才子;進城之後,他成了……一個噩夢。在以後他還剩下的近40年的生命裏,他把敵友雙方都摧殘得體無完膚、躺倒一片,幾乎在任何事情、所有場合裏都有他活躍的身影,直到仁宗朝改革不成,人事不興,最後他自己也背負醜名,灰頭土臉。

一句話,此人堪稱是北宋史上最不知所謂的一顆災星。他爆發的速度,是從剛剛走進開封城時就開始了。事情的起因,是由當時的另一位著名的大嘴巴——石介所引起的。

石介本是南京應天府的推官,亂講話、敢講話早就出名,大家可以回想之前關於趙禎突然昏倒時他的表現。他能遠隔數百裏,寫信報告當時的樞密使王曾,討論一下皇帝昏倒的內幕。這時他升官了,被任命為禦史主簿。這消息讓他振奮,這就算是禦史台的人了,以後可以變成官方的大嘴巴了。

於是興之所致,信口開河,他把當時的各個部門的工作都評價了一下。注意,這是他的愛好,以後還會變本加厲。結果就是還沒到禦史台報告,就被開除。

官場一片轟笑,多麽理想的禦史台人物啊,居然就這樣被浪費了!這也正是歐陽修想說的。注意他選擇的談話對象,他可沒像富弼那樣動不動就寫信給皇上,他的愛好是把國家用來監管官員的特殊機構——禦史台、知諫院的長官揪住,大耳光來回地抽,抽完這個抽那個,抽完那個再抽這個,直到所有人都鼻青臉腫。

從禦史台開抽,當時的長官是杜衍。杜衍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他活著的時候“不置私產,第室卑陋,葛帷布衾。”就是沒有私家存款、沒有大房子、沒有好被褥。到他死的時候“殮以一枕一席,小塘庳家以葬。”即沒有陪葬,沒有大墳。可他最後的官職卻是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為宰相,遷太子太師,封祈國公。

這樣的頭銜,這樣的品德,就算活在無產階級社會主義的新社會,也是楷模了吧?別忙,再接著看杜衍的能力。杜衍讓大宋朝各級官員都恨之入骨,此人的公認外號是“官吏克星”。他什麽都懂,誰也別想在他面前耍任何花樣。但歐陽修就要從他最強的這一點著手,告訴這位克星,禦史不是你那樣當的!

歐陽大才子提起筆來,給杜長官寫了封信。主要內容有兩點。

第一,歐陽修解釋了一下什麽是“主簿”,定義為這本不是言事的官員,是禦史台的內務人員。於是定義延伸,即石介的行為就是多此一舉,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力和必要。很好,相信杜衍看了一定會會心一笑;但大才子馬上筆鋒一轉——那麽為什麽石介還是說了話呢?這正是他的高明和傑出的地方啊!試想他沒權力都說話,那麽他有權力了又會怎麽樣呢?對,他會加倍地說、努力地說、忘我地說。這正是一個禦史最應該具備的素質!

於是結論出現:石介不僅不該被降職退貨,反而應該正式進入言官的行列,成為禦史台的正式員工;

第二,歐陽修展望了一下開除石介的後果,邏輯如下:現在把石介給退貨了,接著還要選人。選的人必須得比他更好。可好的人怎樣表現?對,好辯,一定是好說話的。但以石介為例,好說就會被開除,於是再次選才……周而復始,惡性循環,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呢?對,只有等到找到了那些不好說話的“人才”,你們才會滿意!可那還是言官嗎?!

於是結論再次出現:馬上把石介請回來,官復原職,並且升職,這才會杜絕可能產生的循環式言官失語證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