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夏孵化記(第3/5頁)

前兩件事像小醜,第三件就絕對的非同小可了。李元昊創制了黨項文字。

時至今日,我們應該很清楚,一個民族之所以能夠流傳千古,哪怕早己滅亡,都能在歷史長河中留下自己的名字,最重要的一點就在於要有自己的文字。其中的對比就像漢人和匈奴、突厥之間的區別。試想能與漢、唐兩代角勝數十百年之久的民族會沒有他們光輝燦爛的歷史嗎?那其間隱藏著漢武帝和天可汗的敵人。但轉眼即逝,就算留下些模糊的傳說,也不被史學家承認。

就是因為沒有自己的文字。

李元昊排除了重重困難,不經過自然衍化,就硬生生地創制出了一種全新的文字。這種文字照例沒法脫離漢字的影響,它運用了字形體構造的“六書”,即象形、指事、形聲、會意、轉注、假借等六種構字原則,其中會意字占大多數,具體的筆畫比漢字繁復,撇、捺等斜筆多,沒有豎、鉤,整體的形象就像一棵棵沒有經過修剪的野生樹。

主幹太少,枝杈太多。但無論怎樣,它出現了,並且從最開始就形成了12卷之多的“蕃書”。李元昊極端重視它,創造成功後就命名為“國字”,頒行之日舉國歡慶,立即向民間推廣,並且成立了“蕃書院”和“漢字院”,不分種族擇優選才,畢業生專門用來把漢字和黨項字互譯。

從此國內的法令文書都用“蕃字”,與宋朝、遼國的外交文件也分成了正副文本,副本用黨項字存档。再之後歲月悠長,黨項人的美感也與時俱進,他們的黨項字出現了漢字中的真、草、篆、隸等變體,那些就都是後話了。

李元昊繼續忙碌,一個必不可少的,比文字還重要的東西等著他。可以說是之前任何一個黨項人都不敢夢想的東西,但李元昊敢,只不過手生了點,剛做就擺了個大烏龍,讓他回家連洗了三天澡——呸,真晦氣!張元、吳昊,還有那麽多的蕃、漢謀士們,我不懂你們也不懂?開業第一件事啊,就觸了這麽大的黴頭。

黨項人從拓拔思恭開始,就把自己牢牢地定位在臣子的位置上,唐朝就算淪落到只是朱溫手裏的一根草,他們都謙卑地自稱我姓“李”,並且漢人一旦中興,就立即遣使上貢,向趙匡胤臣服。這種世代的臣服意識直到黨項梟雄李繼遷興起都沒有消散,連帶著他的兒子李德明也不敢逾雷池半步。

有帝王之實卻不敢稱帝王之名。

但李元昊不,他剛剛即位就要在精神層面上與這個世界的最高統治者拉平,其做法就是拋棄了宋朝的年號,將“明道”改為“顯道”,隨即又改為“開運”,就此自立門戶。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這是個嚴重的問題,年號啊年號,把他跟後晉時期被耶律德光抓到漠北不知所終的倒黴孩子石重貴拉到了一起,那是後晉的亡國年號!

呸,真衰……馬上再改,變成了“廣運”。不過千刀萬剮,不和頭一把,黨項人的好運就此開始,國祚綿長,他們的年號一直獨立留存了189年,擁有了自己的體系。

年號之後,李元昊的精神建設繼續進行,張元、吳昊的譏笑終於可以抹平了,他為整個黨項王族改姓為“嵬名”,宋、遼所封的官職也一律拋棄,他再不是什麽西平王或者西夏國王,他是“兀卒”,黨項語裏的意思就天子可汗,是遊牧民族所能想象出的最尊貴崇高的稱謂!

但“兀卒”的諧音怎麽念就有了大講究。契丹語失傳了,不知道含義怎樣,但在漢語裏,它的音譯叫——“吾祖”……該死的,就算有一萬個黨項翻譯一起解釋這是誤會,宋朝的君臣們都難免把它跟一句罵人話掛上鉤——我是你爸爸!

以上種種,李元昊走過了多種多樣的秀場之後,終於想起要做些實事。他把黨項官場的職稱和權限規範了一下,宏觀上來看,他照搬了遼國官制,細處著眼,他仍然復制了大宋。

官制分為黨項官和宋制官兩個系統,理論上互相平行,沒有高下。其中黨項官分為寧令、謨寧令、丁盧、素賚、祖儒、呂則、樞銘等,不容任何外族人插手,純種黨項才能擔任;而宋制官就太熟悉了,中書省、樞密院、三司等重要國家部門的權限甚至名稱都完全保留,下面分出的16司也徹底照抄。

這時就要回首看一眼當年“衣皮毛,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當王霸耳,何錦綺為?”的豪言壯語,人們總喜歡拿某一偉人幼年時說過什麽話、有過什麽舉動來解釋他之後的一生,其實那有多荒謬,以李元昊為例,漢人的錦衣綢緞尚且不要,漢人的文字制度為什麽還要照搬?是他當年說這話時少不更事,根本啥也不懂,還是說志大才疏,他想獨創卻沒那個能耐,只好表面說得硬氣,暗地裏還得老實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