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一日朔方一日戰,能得幾人見州城(十五)(第2/7頁)

遙遠的黑暗天際劃過一道流星,刹那間的光彩絢麗奪目,氣勢滂沱的軌跡似乎觸手可及。

軍令傳下:已發現賊軍蹤跡,所有將士備戰。

隊列中的吳生看不到四野,更加看不到定難軍的火把,前後左右皆盡同袍而已,他握緊了橫刀,又松開,心跳快了一拍,旋即又恢復正常,眼神變得淩厲之後,卻再也沒有緩和下來。將士們的腳步聲響在耳畔,傳遞著一種刻意放輕的壓抑感,那聲音甚至不如呼吸聲來得響亮。

吳生暗自尋思:戰機緊迫,賊軍也在夜裏行軍,只不過定然各自舉著火把,對方有數千將士,火把前後相接必如龍蛇。與勢若江河的賊軍相比,己方不過就是一條大魚罷了。

邊地初秋,夜晚已經涼得厲害,這方曠野沒有茂密森林,有的不過是荒草灌木,還頗為稀疏,地勢的高低起伏大多都在數尺範圍內,沒有可供依托布陣的山巒,行軍途中的密林總是讓人心生警惕,而眼前毫無遮掩的四野卻更加讓人感到不安,夜風的吹拂聲裏夾雜了沙土,如同野狼在低聲嗚咽,頭頂星密月圓,清輝灑落千裏,看似寧和沉靜的夜幕中,不知何時就會躍出不可預知的危險,而將士們無從躲避。

悠忽間,馬蹄聲敲碎了吳生心頭的思緒,大地從沉睡中突然驚醒,心跳的律動變得急促,吳生望不到陣前的情景,卻知道這是馬軍和前陣將士已經出動,他再度緊握了一下手中的橫刀,昔日大戰的場面在腦海中走馬觀花般閃過,於寂靜無聲中,他聽到了金戈鐵馬。

交戰聲來的比吳生預想的要晚,動靜也比吳生預想得要大,漫山遍野都是號角聲與鼓聲,火把在各處亂舞,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數不盡的袍澤,吳生不知道劉仁贍是怎樣布置的兵力,可以鬧騰出這樣大的動靜,他能夠猜想到的,只有馬軍迂回到了各處,在各方搖旗呐喊而已。

說不清過了多長時間,山呼海嘯般的喧鬧聲彌漫了前方的曠野,喝罵聲呼喊聲驚叫聲不一而足,亂糟糟如同一鍋沸粥,吳生知道那是定難軍亂了。

雜亂聲大的如同要將人淹沒,吳生這才知道,他們距離定難軍竟然已經這樣近。轉過一道彎,他看見了不遠處的定難軍將士,燈火通明下的人影密密麻麻,在奔走在張望在駐足,陣型正在要變未變之際,彼時吳生心生寒意,對方少說也超過了三千之眾。

“眾將士聽令:殺上前去!”

劉仁贍不知何時已經轉了回來,又或許他從未遠離,吳生看到他策馬在陣前行過,高高舉起手中的丈八長槊,威風凜凜又分外悲壯,在月光下還有一股說不清的懾人魄力。

吳生隨同隊列奔殺向前,沖向近在咫尺的定難軍。

亂起來的定難軍給了朔方軍可乘之機,對方也不知道朔方軍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否落入了朔方軍的埋伏,被夜襲的一方本就處於絕對被動地位,更何況,在這方天地下的百裏戰場上,靈武縣一線守卒、高審思部曲、靈州援軍,都是定難軍需要面對的挑戰,勝負未分之時,誰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陰謀陷阱,誰也不知道對方事先是否有布置,當下是否有後手。

每一場戰鬥,都是把戰爭的未知化為已知。

而要得到答案,則需付出代價。

奔至汪洋大海般的定難軍人群前,吳生與身旁同袍一樣,微弓身軀,在跑動中端起旅臂短弩,置於眼前,瞄準眼前的定難軍將士,扣動扳機,利矢飛射而去,釘入一個個面色或惶恐或驚駭或憤怒,但還來不及有嚴密防備的定難軍將士身體。

火光下,吳生看到自己的弩矢準確洞穿了一個定難軍士卒的面門,不到二十步的距離下,他清晰看到對方的腦袋猛地相候一昂,帶動這個身子向後栽倒。在這一陣近距離弩矢齊射下,風吹草低,定難軍倒下了一排士卒,露出他們身後神色更加驚慌的袍澤。

保持目光平視,吳生準確將短弩掛回腰間,順勢拔出橫刀,雙手緊握,做完這些動作,已經奔到定難軍人群前,他腳步往前重重一踏,吐氣開聲,橫刀劈斬而下,面前的定難軍舉刀格擋,卻沒能擋住橫刀的劈斬之勢,當橫刀斬在對方肩上時,吳生如早有預料一般,後腳已經踹出,正中對方小腹,趁著對方後退的空档,殺人技愈發嫻熟的吳生,在間不容發之際,欺身而進,將橫刀捅進了對方腹腔,刀鋒刺破甲胄入體的瞬間,經歷了從滯澀到順暢的過程,濕熱的鮮血順著刀身上的放血槽流淌而出,又被刀柄前的護手擋住,沒有讓手沾上血而變得滑膩握不緊橫刀,吳生空出左手扣住對方的後頸,讓對方無從逃脫掙紮,也讓對方護在自己身前,右手兩度用力,一度進兩寸,刹那間橫刀快要沒至刀柄,刀尖從對方後背露出一大截,在吳生冰冷的目光前,定難軍眼珠凸出,嘴中湧血,臉上交織著驚恐、憤怒與痛苦之色,還有一絲不可置信的意味,死死盯著吳生,似乎在控訴吳生野獸般的兇狠,一刀三進,每進一次,都讓定難軍痛苦抽搐一回,但在吳生的感知中,那是美妙到只有提槍寸寸進入女子身體,才能媲美一二的非凡體驗,與此同時,定難軍已經痛到無法出聲,痛到快要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