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臨壽春城啟大戰,登八公山論古今(三)(第2/3頁)

他這話剛說完,忽聞一聲弦動,那利箭就已離弦,直奔桑維翰而來!

刹那間,桑維翰臉色一白,幾乎禁不住要落荒而逃,但他腳下卻如生根一般,死死不願挪動,就連身形站姿,都沒有絲毫變化。

嘭的一聲,利箭在他腳前三寸外插入地面,箭尾劇烈顫動。

心頭剛發了狠的桑維翰,這下暗自大松一口氣,嘴上卻不饒人,用更加嘲諷的語氣道:“以將軍如此箭法,在我大唐軍中,可是斷無著校尉甲胄的機會。”

那小將給人下馬威不成,自身反被連連嘲諷,這下丟了自家顏面事小,辱沒了壽州軍威風事大,難免惱羞成怒,正要開口大罵,他身旁卻出現一人,甲胄厚實,身形偉岸,將他斥退,而後看向桑維翰,不鹹不淡道:“兩軍正在交戰,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本使乃四面招討使秦王麾下,判官桑維翰是也,城上說話之人,可是壽州守將高將軍?”桑維翰身如勁松,聲若洪鐘,自報家門時,帶著一股仿佛與生俱來的自豪。

“正是本將。”守將高審思道。

桑維翰略微拱手,算是全了禮節,而後臉色一正,肅然問:“秦王令某來問將軍,卿本佳人,奈何從賊?如今王師到來,何不開門迎接,反而聚眾頑抗?難道在將軍心裏,便無君臣之道嗎?!”

這三聲喝問,層層遞進,氣勢十足。

高審思看向桑維翰,並不因此顯得憤怒,反而義正言辭道:“秦王之言,恕某不能苟同。某身為吳臣,自當為大吳盡忠,豈有開門以迎敵軍之理?”

“簡直荒謬!”桑維翰一甩衣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九州內外,皆我大唐之地,那楊吳不過是一個作亂的賊子,也敢妄稱人主?將軍與眾兒郎,生於唐土,受大唐水土滋養,豈能不辨是非,甘願從賊?將軍方才之言,令某大失所望!”

“今,秦王領兵至此,意在討伐逆賊,撫境安民。秦王仁慈,憐惜爾等之身,知你等乃是被迫從賊,多有苦衷,故而遣某前來,予爾等脫離賊寇、效忠國家之機,若是爾等知黑白、辨是非,當開城以迎王師。如若不然,我王師十萬精銳,平定兩川不過三月,掃蕩契丹賊人只在反手之間,分量如何,爾等好生掂量!”

他這番話字字擲地有聲,眾甲士聞言,無不精神大陣,紛紛以拳擊胸,氣勢奮然。反觀壽州城上,吳軍將士莫不色變。

這就是所謂唇槍舌劍了。

唇槍舌劍雖不能直接殺人,但卻能磨人心智,三軍士氣之消長,盡在百字言語之間,可稱間接殺人。

高審思神色嚴峻,回應道:“天下正統,在吳不在唐,爾等竊據神器,妄自尊大,也不怕世人不忿,群起而攻之嗎?我勸閣下還是速速歸去,莫作口舌之爭,若真有本事,沙場見正章就是,待得逗留的久了,可當心我大吳兒郎弓箭不長眼!”

桑維翰哈哈大笑,“將軍自知理虧,不敢與某明辨真理了嗎?某身為大唐天使,一身熱血忠君報國,豈會懼怕爾等些許箭弩?便是刀斧加身,某又何懼之有!”

他再次拂袖,“天下皆知,我王朝正統,在中原不在四夷,自古中原之主,秉神器而君臨天下,四方臣服,八方來朝,那楊吳趁得兵亂,竊據一隅,也敢自稱正統?真是貽笑大方!本朝自高祖開天辟地以來,掩有天下三百余年,人心歸服,四海皆畏。而今,陛下臨朝中興,國富、民強、軍銳,那妄圖割據一隅,做春秋大夢的賊人,難道還不知道天已明,該到夢醒時分了嗎?!”

他逼視高審思,質問道:“將軍身居高位,不肯歸順朝廷,莫不是貪戀一身富貴?為保一人富貴,將軍便要拉上千萬兒郎陪葬嗎?若是如此,秦王仁慈,為城中軍民計,大可稟明陛下,為將軍封侯,如此,將軍可願放眾人一條生路,不要再阻我大唐子民報效家國,效忠朝廷?”

一番話辨明大義忠奸,字字直指人心,效果非凡。這就是身持大義,名正言順的好處了。

話說完,眾甲士又是齊聲大呼,無不壯懷激烈,就差李從璟一聲令下,他們就要撲上城頭,去將那亂臣賊子亂刀砍死。那城頭的吳軍將士,面面相覷,無不惶然,連看向高審思的眼神,都有些變化。

平心而論,高審思也不是易與之輩,只不過他乃是沙場宿將,論起思辨之才,如何及得上桑維翰,故而被屢屢嗆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交鋒半晌,最終高審思也沒能奈何桑維翰,之後實在無法容忍桑維翰任意打擊吳軍士氣,好歹將他轟走。

桑維翰仰首闊步回到陣前,一路上唐軍將士莫不擊甲為之賀,他就如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不過在向李從璟復命的時候,桑維翰仍舊是神思清明,“某觀高審思其人,心智堅韌,雖不善言辭,但也非言語能夠動搖之輩;又且,某見之甚得軍心,要挑動吳軍內亂,也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