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故布疑陣引人亂(下)(第2/3頁)

“身為君王,在此關鍵之時,的確不應該受敵人挑撥,平白去懷疑國之重臣。”耶律倍心裏想著,總不能叫李從璟隨意出了兩招,就自亂陣腳,那也太蠢了些,如韓延徽所言,耶律敏忠心為國,這些年的確已被證明了,為了契丹百姓,她一直都是殫精竭慮。

耶律倍露出大局在握的神色,“李從璟如今手裏沒了依仗,又想憑空阻朕西征,為此甚至不惜利用一介女流,可見他的確是黔驢技窮了。”冷笑一聲,眼露輕蔑之色,“真是貽笑大方!孤身北上,就想顛覆朕的帝國,李從璟未免也太狂妄了些,他還真以為他無所不能,是天上的神明不成!可笑,可笑至極!”

李從璟是一時人物,他的名聲已讓天下人敬仰,但耶律倍從不認為自己的才能就差了李從璟幾分,當年他的確是依靠李從璟的幫助,才做上了契丹皇帝的寶座,但正因如此,他想要證明他比李從璟強的心才更迫切。

任何一個自認強大的人,都不會甘受他人施舍,如果有,這也只會令人更加發奮,期待有朝一日找回場子——這樣的方式有很多,例如在日後去施舍當初幫助了他的人,當然也有更直接的方式,那就是打敗那個人!

耶律倍認為,作為一個君王,就不該完全信任任何人,所以君王總是多疑,所以此番他才會對耶律敏有種種舉措和心思,但同樣的,作為一個英明之主,也該懂得去信任他的臣子,要不然,偌大的江山他還能一個人治理不成?

“許多人都暗地裏誹謗朕,說朕能得到皇位完全是因為李從璟相助,然而他們卻看不見當日朕的種種努力,若非有朕穩住大局,當年他李從璟輕入西樓,還不粉身碎骨?可恨那李從璟,竟也總以為是他扶朕坐上了帝位,且不停以此來羞辱朕、脅迫朕,實在是可惡至極!此番朕就要告訴世人,朕得天下,是天命所歸,是朕有此才能!朕也要讓李從璟知曉,朕才是真正主宰局勢之人,而他不過是因人成事之輩!”

心念至此,耶律倍暗暗攥緊拳頭。

“待朕西征凱旋,定要看看李從璟那時是何種神情,屆時朕定要大張旗鼓,將李從璟逐出國境,讓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他的狼狽無能之態!”耶律倍在心裏發誓。

韓延徽見這裏沒他什麽事了,也就不再停留,請辭離去。

兩人言談了許久,韓延徽出門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此時四處都燃起了燈火,一片明亮,在這樣的夜裏,光明與黑暗相互角力,萬事萬物前行的方向都顯得模糊不定。

他早年被契丹南侵的軍隊卷回草原,差些性命不保,後來被耶律阿保機賞識,再到成為一國帝師,親手策劃主持了一個帝國的興建,最後榮極一時,韓延徽這一生的經歷並不平常。

於他而言,家鄉在何處,大唐是何處,他心裏大概早已忘記了,但一座座契丹城池的拔地而起,一項項契丹國策政體的建立,卻是他親手操控、親眼見證的,那是他的心血,是他能力的體現,最後也成了他心血的結晶,與自己的孩子無異。

他雖然不是契丹人,但契丹就是他的歸宿,因為這裏有他的一切,他心血灌注的這個帝國,他絕對無法容忍它被破壞、玷汙,他用畢生精力完成了一件工藝品,一件他注定無法自己擁有的傑作,他就一定要把這件藝術品交到他認可的人手裏。

在韓延徽看來,縱觀契丹,唯有一人夠資格成為他這件傑作的主人,只有他能讓自己的孩子在日後茁壯成長。

前半生,他拼命完成了這件傑作,後半生,他要用盡全力保全它、完善它。這已成了他一生所求,成了他生命的歸宿,成了他活著的全部意義。

為此,他願做任何事,哪怕是賠上余生,哪怕是賠上性命。

耶律敏自然不知道耶律倍與韓延徽的這場談話,也不知道韓延徽心中所想,她也無心去尊重對方的想法,一個叛國者,縱然有再多理由為敵國做事,說到底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沉溺功名利祿之徒,不值得看重。在她眼裏,這個背棄了家國的人,不過是契丹這個大建築的一磚一瓦,僅此而已。

倒是與耶律倍的談話,讓她今日本就不平靜的心情,變得更加混亂如麻,在回府的路上,她一直沉著面容。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坊內的街道上,那個人竟然會出現。

耶律敏拉住了馬,她心頭復雜,見到這個人,讓她本就混亂的心境爛如泥潭,她的臉依舊沉著,“你竟還會出現在這裏?你還來找我作甚麽?”

李從璟的笑容倍顯無奈,“我怕若是今日不來與你相見,等再見你時,你會拿刀來捅我。”頓了頓,“再者,你今日遇險,我怎能不來看看你。”

李從璟擔心的是,等耶律敏混亂的心境理出頭緒,很可能就會認定他和耶律德光都不可信,而完全放棄考慮他之前的提議,李從璟無法等下去,在此之前他必須試圖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