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故布疑陣引人亂(下)

眼見耶律敏落淚,耶律倍免不得又是一陣寬慰,這一刻他心中頗有些感慨,到底是親兄妹,血濃於水,不是什麽人都能從中作梗的,不過這種想法一閃即逝,耶律倍接著又恢復了帝王心性,心想著該給耶律敏些什麽賞賜,才能更好鞏固今日這場談話的成果。

這一趟北院之行,耶律倍多少打消了些對耶律敏的猜忌,這並不是因為耶律敏落了淚,也不是因為耶律敏表了忠心,而是因為在他多番試探之下,耶律敏並沒有露出什麽破綻來——雖然打消的猜忌其實有限。

回了金光閣,耶律倍先是處理了一陣政務,瞧著天色已晚,諸臣快要回去了,想了想,趕在這之前把韓延徽又叫了來,跟對方說起與李從璟談話時,他心頭的那些顧慮。

韓延徽尋思了片刻,旋即否定了耶律敏會與李從璟有什麽同謀的可能性,他的態度甚至稱得上果斷,口氣也很肯定,“宰相大人雖然與李從璟有舊,昔年在幽州時頗受李從璟照拂,然則這並不能說明什麽,試想,彼時宰相大人在幽州舉目無親,唯獨李從璟是皇上托付照料她的人,宰相大人自然會與李從璟關系親近些,如若不然,在異國他鄉之地,宰相大人還能依靠誰呢?”

耶律倍托著下顎沉吟,韓延徽的話有些道理,但事實果真如此嗎?他問:“若說敏兒與李從璟沒有那層關系,那些年她為何一直逗留幽州不去?”

這回韓延徽回答的很快,“這正是宰相大人的赤子之心啊!時年宰相大人雖然被迫離國,畢竟心系契丹,也心系皇上,故而不願走遠。另外,宰相大人知道皇上與李從璟有些‘協議’,她就呆在幽州,何嘗不是替皇上監視李從璟,免得李從璟背信棄義?”

韓延徽越說越篤定,“宰相大人的赤子之心天地可鑒,如若不然,她在幽州時何必要投身政事?西樓之役後又為何立即回歸契丹?不難想象,宰相大人之所以在當年習政事,正是為了契丹,為了皇上!這些年來,宰相大人雖然在有些時候與皇上政見有些不同,但全心為契丹、為皇上之念,是毋庸置疑的!”

耶律倍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他沉吟道:“然則李從璟畢竟初來西樓就見了敏兒,今日言語間又極度維護敏兒……”

“這正是李從璟的狡猾之處!”每回提起李從璟,韓延徽都沒甚麽好臉色,氣憤的模樣就差咬牙切齒了,耶律倍很喜歡他這番模樣,那讓他覺得他與韓延徽是同仇敵愾的,“請皇上細想,李從璟要破壞皇上西征,除卻以盧龍軍相威脅外,還能有什麽舉措?”

耶律倍很快明白了韓延徽的意思,不過他並沒有明言,君王自然不會去猜測臣子的問題,一旦猜錯太影響威信了,所以他只是做出已懂了的神色,“韓卿的意思是?”

“外以盧龍軍相威脅,內則挑起君臣嫌隙!”韓延徽眼中的憤恨之色更濃,“這豈非是李從璟的慣用伎倆!他初來西樓即與宰相大人相見,並且今日與皇上談話時,又處處表現出與宰相大人極親密的樣子,目的正在於此!”

“韓卿所言有理。”耶律倍被韓延徽這麽一點破,腦中頓時清明起來,“李從璟在蜀地吃了虧,如今數萬軍隊脫身不能,他得知朕要西征後,又想來阻止朕,所以跑來西樓,但此時他能依仗什麽?細數下來,他手中能用的力量可是不多!滿打滿算,也就盧龍、大同藩鎮而已。李從璟縱然再狂妄自大,僅以區區兩個藩鎮軍就想北上草原,他心中也會有所顧忌,而若能挑起我契丹君臣嫌疑,他就大有可為了!”

雖耶律敏並沒有及時向他匯報與李從璟相見的事,但想來也有今日遇刺,心緒還未平靜的緣故,況且結合方才在北院時耶律敏的表現,並沒有與李從璟很親近的意思,對李從璟來找她的目的,也是直接就說了出來。

“皇上英明,正是如此!”韓延徽連忙唱了一通贊歌,“宰相大人忠心為國,這點毋庸置疑,這數年間宰相大人的表現即是明證。再者,他李從璟算什麽,宰相大人憑什麽對他青睞有加,生出那般心思?另外,李從璟是個對契丹視若仇寇的人,他也不應該對宰相大人有什麽意圖,當年宰相大人歸國,他可是連阻攔都沒有。”

見耶律倍點頭以示認同,韓延徽繼續道:“皇上不妨想想,在去歲之前,皇上對唐朝表現的還算親近,常常遣使入唐,在這般情況下,若是宰相大人真與李從璟有那層關系,李從璟大可讓唐朝與契丹聯姻,宰相大人多少也會表露出這些意思,可事實如何,已是無需多言。”

這些事耶律倍並非沒有想到,只是他習慣性不去完全信任任何人,如今既然韓延徽都與他所想一樣,所謂旁觀者清,此事被對方這麽一印證,也就八九不離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