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千軍萬馬競南下,三尺之舌竊爾城(四)(第2/2頁)

高從誨此人,“為性寬厚,雖士大夫不如也”,算是勉強對得起高季興當初預估,也算沒有枉費張氏當時辛苦求存的艱難,加之他不可避免遺傳了張氏的機智,所以現在世子之位坐得很穩當。

此時梁震正在忍受皮肉之苦,但眼下江陵的形勢讓他無暇多顧及自身這點傷勢,聽了高從誨的急切詢問,他嚴肅道:“郎君此時該問的,非是殿下之處境,而是荊南之處境!”

高從誨愕然,不解道:“司空何出此言?為人子者,焉有不顧父母之安危,而貪戀權勢的道理?”

梁震嘆了口氣,道:“老夫非是教郎君不顧人倫之道,而實是荊南無恙,殿下方能無恙啊!”

“請司空詳說。”

“郎君請想,殿下多番不遵朝廷之令,私占夔、歸、峽等州,任用高氏族人為官,拒絕朝廷委任之刺史入境,今又勾連楊吳,而秦王擒殿下卻不殺,其因何在?”

高從誨頗有懊惱之色,“當初父王截蜀中之財,害朝廷之官,從誨便多有勸諫,奈何父王不聽,奪取夔、歸、峽等州,也是無論從誨如何勸說,父王仍一意孤行……”見梁震臉色難看,便知自個兒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些事背後可都有梁震拾掇,連忙話鋒一轉,“秦王仁慈,究其根由,乃因父王對秦王仍舊有用。”

“然也。”梁震咳嗽一聲,繼續道:“若是江陵被秦王攻下,殿下便再無用武之地,那才真正危矣。眼下郎君要救殿下,唯有積蓄荊南之力,而使秦王陷入困境,如此,郎君再以解秦王之困為條件,請秦王釋放殿下,事方能成。”

“司空妙計!”高從誨撫掌而嘆,“然則,如何使秦王陷入困境?”

“秦王之短處,在兵少將寡,倘若郎君能調集重兵,將秦王圍於城外,則秦王必無可奈何!”

“司空高見!”高從誨先是振奮,繼而又面露為難之色,“司空,兵圍秦王,可是謀逆之大罪,先前哪怕江陵軍與君子都有過廝殺,畢竟不曾主動向秦王發難。加之刀槍無眼,但凡秦王有所損傷,只怕荊南會得罪朝廷太甚,屆時兩者之間將再無轉圜余地……”

“郎君!”梁震一臉恨鐵不成鋼,“那李從璟,昨夜裏接連殺了數位王府高官能吏,更是策反了錄事參軍曹慶余,如此做派,難道不是死敵?到了此時,難不成郎君還妄想與朝廷化幹戈為玉帛?”

高從誨默然不語,良久,方嘆息道:“從誨不才,行事不願不留余地,待大軍集結,必得吩咐清楚,不得動秦王一根毫毛!”

“郎君有此念頭,亦無不妥。”梁震不願在這種細節上與高從誨爭辯,“除此之外,為防秦王萬一對殿下不利,郎君還得如此……”

……

石首,午後。

城池在昨夜就已易手。復州軍來得突然,石首縣城又疏於防備,被復州軍偷襲得手,馬懷遠身先士卒,沒費多大力氣就攻占了城池,城中的荊南軍力量,在天亮之前就被馬小刀、周小全聯手肅清。

到了午後,除卻留下一部分人馬駐守縣城外,馬懷遠帶領復州軍主力到了江邊,構築防禦工事,以求隔斷長江交通,使得下遊船只無法行往上遊。

石首既為長江要塞,自然不可能建在河道寬闊、水流平緩處,這裏的有利地形,也為復州軍在準備防禦方面提供了很大便利。

忙碌到日暮,馬懷遠這才下令收工,將士們大多駐紮於水寨中,方便應對隨時可能爆發的戰鬥。午夜時分,馬懷遠剛睡下,便有斥候來報,下遊發現大批船艦,不過因為黑夜的關系,看不清對方到底有多少兵馬,只看到燈火如龍。

艦船在夜裏基本是不航行的,馬懷遠估算了一下路程,得出艦隊明日抵達的時間,也就沒再多言,更未去驚動已歇息的大軍,今夜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日才好廝殺。

翌日一早,馬懷遠擂鼓聚將,將情況告之於諸人,並且安排作戰任務。午時前夕,當楊吳艦隊出現在視野中時,饒是馬懷遠有所準備,也不禁為對方的規模心驚,他知道,此番石首堅守戰,已不可避免是一場惡仗。